po在首頁的部份是懷特的文字,延伸閱讀的部份是我的。
「一、把自己放在幕後
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導到文章的內容上,而不是作者的情緒上。如果寫得好,作者的情緒自然會從字裡行間顯露出來,而不會傷害到文章本身的價值。
要有寫作風格,一開始就不要試圖創造個人風格。
把自己放在幕後。
誠實的作者不需要擔心自己的風格。當你寫得越來越流暢以後,自然會有你的風格出現,因為你這個人就會在文字中自然出現了。這個時候,你會覺得越來越容易打破你和別人的心靈間的藩籬---這就是寫作的目的和寫作的獎賞了。
寫作可以訓練心智,寫作是一種思考,練習寫作不但消耗心智力量,同時也提供了心智更多能量。」
被懷特列為第一重要的寫作原則「把自己放在幕後」需要仔細體會才能理解、掌握。
懷特說:「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導到文章的內容上,而不是作者的情緒上。」也就是說,描述具體的現象,而不是描述自己的情緒。提供材料,讓讀者自己烹煮。就像歡喜扮戲團的彭雅玲導演一再強調的:「要用主詞、動詞,不要用形容詞敘述,故事才有感人的力量。」
舉個例子。這是雅玲寫的,關於歡喜扮戲團的「我們在這裡」一劇的最後一幕。
「『我們在這裡』包含那一代客家女人黑暗中的心事。在劇中結尾,我要演員打開記憶中的藍布巾-客家人常用藍布巾包東西,如手提袋的功用。在藍布巾中,他們看到什麼是支持他們心中的大愛,那個足以讓他們在困境中不卑不亢的精神。
73歲的秀春說:我有兩次差點被送出去,我很慶幸沒被送走。
65歲的淑郁說:當年祖母多次要賣掉我,幸好爸爸把我藏在衣櫥裡沒被賣掉。
49歲的璽嬿說:母親不要我,祖父多次帶我到深山裡送人,當年父親揹我過吊橋,肩膀上的溫暖還在我心裡,沒有那溫暖讓我覺得我生命不值。
43歲的惠美說:打開藍布巾,我看到當年父親給我的信封,裡面有我來台北唸大學的學費,父親說農人種田跪在田裡曬腳底板太辛苦,拿筆賺錢比拿鋤頭容易。現在我賺的錢比那時的學費更多。
41歲的春秋說:我的藍布巾裡是空空的,當時家裡太窮什麼都沒給我,現在我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小孩。
蕉妹,那個20歲結婚就不曾回家的女人,打開一層一層又一層生命的藍布巾,最後她說:『當年的決定,我至今都不後悔。』」
如果她們說的是:
秀春說:我那時候好害怕。
淑郁說:我恨阿嬤,我永遠恨她。
璽嬿說:我一直到現在都好想念爸爸。
惠美說:我覺得爸爸好辛苦。我覺得我好幸運。
春秋說:我作到了!我好辛苦,可是我作到了!
蕉妹說:我現在很幸福。
這戲還能看嗎?我們還會感動嗎?
意在言外的力道無比巨大。要信任讀者能夠看得懂。這就是懷特說的:「如果寫得好,作者的情緒自然會從字裡行間顯露出來,而不會傷害到文章本身的價值。」
如果直接描述作者的情緒,這個情緒就永遠只屬於作者一個人,如果讓讀者從字裡行間自己體會,這個情緒就從作者流向讀者, 產生共鳴。這樣的情緒才有穿透力、才持久、才感人、才有意義。
任何文字都比不上想像。我們可以用文字形容的情緒有限,不外乎喜怒哀樂之屬,但是給讀者一個生動具體的情境,讓他想像,情緒就會被投射出各種深淺色差,就有了真實的、個人的、立體的、耐人尋味的風景。
直接描述作者情緒的文字對文章有灌水稀釋的效果,讀者不但不會感同身受,反而會減弱了文章的力道、破壞了應有的節奏。聰明些的讀者可能還會覺得他的心智沒有受到尊重。
懷特也說:「要有寫作風格,一開始就不要試圖創造個人風格。」否則會顯得既空洞又做作。這裡,懷特講的是方法。我要針對同樣的現象講一下心法。
凡事皆有方法也有心法,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所謂「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你想寫作,要先問自己,對你,寫作的意義是什麼?
如果你熱愛文字、如果你有許多熱情或心中塊壘不吐不快、如果你想用文字整理自己,那麼,盡管去寫。寫多了,風格就會出現。但是不要忘了懷特的話:「把自己放在幕後。」
如果你想當作家、想靠寫作賺錢出名、如果你覺得寫作是很浪漫的事情,那麼,記住懷特的話,千萬不要試圖創造個人風格。否則,這一切將事屬徒然。
「把自己放在幕後。」那,自傳怎麼寫?自傳不就是「我、我、我」嗎?
請再三細讀莒哈絲的自傳小說「情人」。情在言外,卻濃烈迴盪若此。她的痛苦、掙扎、罣礙、悔恨、愛情、思念,盡在不言中。大膽的性愛白描則是這些難言情緒的基礎。
在懷特與莒哈絲之間,我已經感動得寫不下去了。我需要出去走走,明天見了。
註:此系列文章作/譯者為丁凡,轉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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