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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四十五分,我走在水汪汪的街道上,這城市仍沉睡,比起一大清早張著傘要去搭車的我,夜裡的它是如此的無邪而顯得過份幸福。
要走的路徑是從為期一個月的營隊活動地點到台北車站,為了趕上五點三十五分的海平快,我只得早早上路。
清早的街上沒什麼人跡,又是下著雨,連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都顯寂寞,也許這片雨聲鋪成的寧靜中,只有我用安靜而迅疾的腳步探測這城市熟睡時的平緩脈搏。在警察的眼中,下塞滿沉重行囊,步履又如此迫切的我,必定像個逃家少年。
天色仍然暗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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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票指向終點站,淌著水的傘在我腳邊。這班車就像剛剛在車站大廳一般,也是少人的,同時因為深在地底,外頭的空氣和雨都無法到達,皮膚外緻密的裹著使我溫覺麻痺的濛霧,像是走近一條通往未知的隧道……
車廂是密閉的小室,阻絕了我和窗外的一切,我的精神開始自由迷走在這個小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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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三十七分的普通快車,和我,靜靜地滑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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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過板橋以後,才從深邃的地底破土而出,身旁半開的車窗外重重的雨滴敲醒了我,原來外頭還在下雨。我放下窗戶,雨滴隨即密實地將車窗織成一疋黯色的布,雨絲是經線,前行的旅途是緯線,而在斜紋的間隙之中隱隱閃現的是過往的一切。很快地我又陷入恍惚了。
一個月來,我一直待在這個全然陌生的環境,即使是現在,也不能說有些許熟悉它。這個始終陌生又華麗的城市,確實曾喚醒我心中能被召喚的部分,它曾嘗試要觸碰我的靈魂,好似有我的加入,就能變得更華麗、更豐盛……但我終究只能和它保持著友好而禮貌的距離,就像這城市中大多數的人對我來說只是禮貌的陌生人,甚至,他們一就是我將之定義為「一個冷漠、安靜而不可解的族群」的一群。
我想起母親。
母親在放假時,常常牽了兩個小鬼到處玩耍,小男孩和小女孩爭執不休,一個要到親水公園玩水,一個則想到東門和大姊姊跳舞,母親都答應。到了晚上,就在以舊東門為中心,四周輻射出條條街區中浸淫悠遊,坐擁專屬於藝廊、博物館、紀念公園和林蔭步道的中心區域。母親牽著我們,在華燈熠燿的夜晚,唱起醉人的青平調,伴有陣陣咖啡香……
在新竹,人們不再如陷溺的昆蟲在夜晚中迷茫掙扎,不再在假日裡爭著往熱門景區躦踏腳步,而可身置熙攘外,尚有一種壯然驚烈的感動,一種可以聽到震耳欲聾的心跳的演出。
我想母親,也好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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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五十六分,火車有一種獨特的節奏,在行進間哄人入眠,驚醒後發現窗外依然是濃厚濕重的霧,火車迷濛的使向一個又一個的小站,而濃霧會緊緊的包住我,使一切都回到原始的一片混沌。
這是母親的初生之地,即使他不能召喚我任何記憶,「湖口」的站名還是特別突出。我堅信人生是一個完美的四邊形,這種相連相對相支持的關係是能超越一切的!母親、父親、妹、我。生長在這片泥土上的人必然擁有另外相符的三個邊,當這三邊出現時,也許即成就了一個無限!但……當我們單獨時,仍然是在泥土上,完整的存在。
我不要無限成熟前,就用羽翼把彼此都揮遠了,在我手中有幾根游離微絲般的線索向我保證,「四邊形是不會變更的」,但那甚至無法抵禦濃霧在我臉上,凝結成渾圓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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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十分,空氣依舊冷冽,但霧,已經完全散去。
火車終於行至新竹,----一個頗具規模的大站,並沒有因為出入人次的需要而興建,反而使它成為一個更適合我出現的舞台----我終究在車票的終點下車。
方踏上月台,一陣冷風就逼得所有人踉蹌地倒退幾步,唯獨我仍矗立在這陣從不停止,卻將風城的人們雕磨得嶙峋結實的風……
是的,我已回春,回春再滋補發育我十七年的城市。此刻,竹風又問著「你回來啦?」想確定什麼……
我拿起手機,撥了號碼,接通後耳窩傳來急切地探詢聲,我開了口,卻久久不能出聲,溫熱的聲音梗在喉間,那句我始終沒說出的,世上最幸福的事----
我到家了。
_葛格〃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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