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從自己的身體出去了。
看著自己參加女友的喪禮,看著自己不動、站在人群中。
我在這頭看著,覺得那副身軀,停下、思考著事情。
思考許多許多的事,一些錯過的未來。
回家後不知過了幾天,已經喪失對流逝的日子掌握得到的真實感。
然後,我的女友重新站在我的面前。
我想過她是幻影時,她仍然沒有消失。
她的身影半透明,我覺得用浮在現實空間裡的影像形容她,更為恰當。
有點被稀釋的影像,讓人聯想,她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送過來的關係。
她看的到我、看的到四周,聽的到聲音。
我完全聽不到她說的話。
因此她嘗試後,也就不說了。
她對我報以-算了!就別說了!我們之間言語不重要-這種感覺的微笑。
還有就是,我們觸摸不到彼此。
她看著我過一個人的生活。有她看著,其實我不是一個人在過日子,所有事,我準備雙人份。
多拿出一個碗、餐具,擺在我餐桌位置的對面。把料理乘到她的碗裡,再替她拉出椅子。
我吃一口,對她說一件事。從她死後我幾乎獨自待在自己一人的屋裡的關係,生活沒有經歷什麼,因為每一天都面對著和她相處的回憶發呆,我只有對她講那些過去的事、我們兩人知道的事。
我吃飽了,問她吃飽了嗎?
她微笑,我替她倒掉她面前碗裡的飯菜,再替她拉開椅子,我說洗碗就交給我洗好了!那麼久以來,都是妳洗,偶而也該換我出力了,聽後她微笑。
我們像以前一樣打電動,我把手把放在她面前。平常我們打電動都很專注,不會多話。雖然她是女生,但是她一點都不想輸給我,我得很認真才能贏她。
現在我盡量發出聲音,像個第一次玩電動的男孩,動作分解外,連招式的音效都自己配了。
有短短的一秒鐘,我又從我體外,看見自己的背影的風景。
我和她坐在電視前,我像個螃蟹劇烈搖擺,她用雙手將雙膝抱在胸前,對電視裡的格鬥遊戲,微笑。
如果她不在,情況很明瞭,我只不過是在製造我一點都不寂寞的假象罷了。
我又回到體內,對這樣做一點都不感到空虛,一心只想取悅她。
走出戶外,她在我身邊緊緊跟著,我有感覺,來到人越多、越熱鬧的地方,她臉上的表情越失落。
她指了指她喜歡的歌手平井堅的專輯,我拿擺在更顯眼的位置,平井堅最新的單曲給她看,她的嘴卻閉緊了,看不見笑時露出的牙齒。
我問她“想聽嗎?”
她點頭,但頭只是看著地板沒抬起。
我拿試聽機的耳機,要罩在她耳邊,她想要制止我,我說沒關係,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的。
她面對著我,閉上眼睛,讓我把左右兩邊的耳罩,輕輕的放在她耳朵上,她的下顎微微抬起,在她臉裡面,有些微的光開始向外透出。成為她影像的那些懸浮粒子,正快速的流動,好像一個許久沒人走入的房間,突然有人從裡面打開驚動空氣流動的窗一樣。我想抽回耳罩,我以為她就會這樣消失時,她垂下抬起的臉面對我,睜開眼睛笑了,我在很近的距離讀出她的唇語,短短一句話:
“心跳,你的心跳!”
我的心跳從我手心傳到她真正所在,很遠的世界那頭。
我沒有辦法脫下她的衣服。
我想親吻她,不過我們什麼都感覺不到。
她蹲在我面前,將手放在我那裡,要我脫下。
我脫下褲子,看著她的手,正貼近我勃起的陰莖,然後穿過了手心。
我也蹲下來,激動的抱住她。我想我就要哭了,結果我們的身體疊合在一起,她穿進來,在我的血液、運作的臟器間。
我又離開了自己身體,看見一個男人掉眼淚,滴進她半透明的小腿,看見她從男人後背冒出的頭,露出緊咬住下唇想要安慰他的表情,那樣的表情抬起一雙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手,環抱住虛有,為了安慰她最捨不得的人。
那個人這時有顆像個小孩的心,那心發出了小孩哭泣的聲音。
她握著我握著自己陰莖的手,假裝上下擺動,我配合那律動,再上下搓弄,最後射精了。
我把衛生紙丟到馬桶裡抽掉,走出浴室,看見她站起來對著我微笑,這是我所經歷過,最特別的一次經驗了。
她似乎無法入睡,但我入睡的時間,她也不會離開我的屋子。
這段時間,她在做什麼呢?我大概能想像出,但實際睜開眼、偷偷觀察到後,我心裡首次產生對她死掉、離開這世界再回來的事,感到恐怖。
她在沒有開燈的屋子裡,四處走著。
走到茶壺邊,站著,看了很久再離開。
走到書櫃邊、走到門口、走到電腦桌、走到衣櫃、走到我的身邊。
我發現我自己不敢讓她發現我裝睡。為什麼呢?就算被發現,開起燈後,會再看到她對著我微笑,不就是這樣嗎?但因為想到這,卻有莫名詭異的色彩渲染上情節。
她這樣.便如鬼吧..
鬼會幸福..嗎?
不知在什麼時候我睡著了,醒來也沒有感到睡著這件事。
醒來後看到她坐在我的床上,坐在我身邊,幾乎沒有重量,只有像根羽毛放在我被上的感覺。
她對著我微笑,好像永遠都是這樣。
我第一次在餐桌話變少了,但她不介意。
她指著電動,希望我和她打電動。我把手把放在她面前時,看了她一眼,感覺到她會意到什麼時迅速抽回視線。
她躺在我手臂上,然後抬起頭,換了姿勢。人變得比坐著的我還要高。她一手從我脖子、一手從我耳旁,交叉,環抱著我的頭。
我從我們的面前,發現,她有張想著心事的表情,我也有張想著心事的表情。
我們一直坐著不動,一直想個不停。
我找到了新工作,在職場上認識一個我挺喜歡的女生。有一天,我女友的影像從家裡不見了,我不知道從哪來的靈感,翻找一直放在電腦旁架子上,一張放在相框裡,我和她的合照。然後我找到那張照片,看著,覺得在我家出現的影像,越來越不像我死去的女友了。
我死去的女友,在照片裡棉腆的笑,氣色紅潤。
當時她活著。
難怪死後她要一直對著我微笑,因為那樣她才像,這張照片裡的她。
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再也..永久都是如此。
我輕輕的放下相框,照片的面朝下闔上,小心不發出聲音。
我拿起無線話機,想撥電話給我現在認識的女生,突然感覺到有股視線看著我。我回頭看了一下四周,已經打開窗戶,驚動悲傷沉澱的空氣流動的四周,變成另外一種不太熟悉的安靜。
需要有個人陪陪我,不要害怕,剛剛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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