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讓我穿上金色的披風,替我鑲上湛藍的眼珠,最後為我勾起嘴角畫上微笑。
那些人稱我為快樂的王子。
但我想,我並不需要這些美麗的裝飾,我只想有個人陪伴。
僅此而已。─
秋末
某個即將進入冬天的夜裡,一隻燕子滑行而下停在一座雕像的底座旁。他並沒有仔細去看過雕像的容貌,只知道好像是人像。
燕子抖了抖翅膀,逐漸化為人形。俐落的黑色短髮櫬著白皙的肌膚,幾乎要拖地的燕尾西裝藉著月光反射出有如珍珠般的光輝。
他靠著雕像坐下,抬頭看著如竊笑嘴角般的月亮。燕子的表情有些焦躁,因為翅膀受傷的關係他已經比同伴晚了好幾月出發避冬。現在都已經秋末了,他卻還沒離開北方.....
揉揉發酸的肩頭,燕子打算早點休息,明天一早他就要動身趕路了。但才閉上眼,卻馬上被由上往下的水滴給吵醒,他張開眼,抬起頭。
那座雕像正在掉淚。
精緻的雕刻技法,雕琢出一位優雅尊貴的王子人像。耀眼的金箔鋪滿披風,腰間的配劍嵌著一顆如火焰般的紅寶石,那對眼睛則被鑲上了如天空般湛藍的藍寶石。
那種美麗就算在黑暗中也依舊奪目。但燕子並不在乎。
「喂,你別哭好不好?我明天還要趕路。」他用不怎麼有禮貌的口氣說。
「抱歉,但我真的太難過了。」那如王子般尊貴的雕像止住了哭泣「诶,你不是燕子嗎?你怎麼還在北方?」
「嘖。」被問到最令他心煩的問題,燕子十分直接地轉過頭完全不想回答。
「咦?我說了什麼話讓你不開心嗎?」王子有些驚慌的問,打從他被豎立在這就沒有人跟他說話,第一次與人交談讓他非常緊張。
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燕子垂著頭像是睡著了。
「阿,睡著了。」王子感到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願意跟他說話的人呢。「你知道嗎?在前面幾條街的巷子裡有一個很辛苦的女人,他的兒子生病了。但她沒有錢請醫生,只能沒日沒夜地做裁縫希望能....」
「夠了,你到底想說什麼?」一直有人在頭頂上碎碎念他怎麼睡得著?他不是都說他還要趕路了嗎?
「太好了,你有在聽.....」王子還想說下去,但被燕子那細長的眼睛一瞪就立刻住口了。「我想拜託你,可以幫我把配劍上的紅寶石送去給那個女人嗎?」
「不要。我很累,你閉嘴,我要睡了。」簡潔的給了對方否定的答案,燕子繼續閉上眼,他真是白癡才會想這裡過夜。
「可是.....」王子想再說些什麼,但又怕燕子生氣,只好又難過得哭了起來。
這次的眼淚又更兇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上燕子的頭。還配合著啜泣聲。
.....好吧,算你很。
「夠了,我幫總行了吧。」燕子真的覺得今晚是他這輩子最糟糕的一晚了。「明天我順路幫你送。」
「真的嗎?太感謝你了。」王子立刻破涕為笑,他就知道會燕子是好人。
翻了個不耐煩的白眼,燕子發誓這是他做過最蠢的決定。
01
第二天早上,燕子照著王子的話啄下紅寶石,飛往那個可憐女人的家。
他飛過那排如彩虹般房子,轉進了巷子裡。巷子裡的景象卻令他驚訝,一瞬間就從白天進入黑夜。
歪曲的矮房散亂的擠在巷內,還不時有老鼠竄出打翻堆積如山的垃圾。
燕子又飛過幾戶人家,終於找到了目的地。
透過窗子能看到有個男孩躺在床上,男孩的臉色蒼白,連呼吸都好輕。床邊,女人正繡著裙上的花朵,女人看起來好累,但手卻依舊沒有停下。
燕子放下寶石,扣了扣窗,飛離窗台。
在另一邊的屋頂上,燕子看到女人疑惑的開了窗,然後一臉吃驚的拾起艷紅的寶石。女人湧出感激的眼淚,雙手合十向天父表達感謝。
看著女人的表情,燕子似乎也有一點感到快樂,不過他馬上就否決掉自己的想法,幫忙就已經夠蠢了可不能再笨下去。
不過,或許他該回去跟那笨蛋雕像說一下自己已經兌現承諾了,免得他繼續騷擾下一個在他腳下休息的倒楣鬼。
燕子這樣想著,一面朝天空飛去。
飛上天後底下的風景看得更清楚了,有一個正倒臥在牆角,那人瘦的誇張,身上每根骨頭都清晰可見,眼神迷茫。
還有另一戶人家裡連燈都沒點,全家人聚在一塊取暖,殘破的房屋似乎沒有多大的保暖效果。
燕子沒有停留,他繼續往前飛去。
離開了黑夜,一切再度變得光亮。燕子透過擦得光亮的玻璃窗子望見了彩虹屋子裡的一切。
穿著刺繡衣裳的女主人手一揮就讓僕人撤掉佔滿一半餐桌的早餐,其中有好幾盤根本連動都沒動過。
再往前飛,有一戶人家穿著春天的服飾,壁爐裡燒著大塊大塊的黑色煤炭。
燕子依舊沒有停留,就這樣繞了小鎮一圈。
02
當燕子再回到雕像面前時已經是晚上了,他抖了抖翅膀,現出人形。
「咦?你怎麼還在這裡?」王子驚訝的問,他明明說過今天就要啟程的阿。
「我只是想說寶石確實送到了。」燕子背著雕像坐下,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著。他只是不想害到下一個倒楣鬼罷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燕子先生是好人。」湛藍的寶石眼睛透出笑意,王子第一次打從心底感到快樂。
「我不是好人。」燕子冷冷的說。
他從來就不是好人,從來不是。
「可是你明明就是好人。」對於這點王子很堅持,願意跟他說話並且還答應他的請求,這難道不是好人嗎?
「夠了,我說過不是。」燕子站起身,細長的眼睛狠狠瞪著王子,為什麼這人總是聽不懂人話?
對於燕子突然的憤怒感到不解,王子緊張了,他不想惹他生氣。
「對不起.....」
「我只是想謝謝你,謝謝你跟我說話,謝謝你願意幫我.....」
看著王子原本充滿光彩的雙眼變的黯淡,燕子心裡也產生一絲愧疚。或許自己真的太不客氣了。
但燕子從來就不是一個會道歉的人,應該說他根本拉不下臉說抱歉。
沉默了幾秒,燕子轉過身坐下,回到最初始的姿勢。
「明天,我還能再幫一次。」燕子僵硬的說出他認為是道歉的話「順路。」
「诶?」原本以為對方不想再跟自己和好,但對方卻願意再幫他一次。他就說了嘛,燕子是好人。
「你知道嗎?在那條巷子裡還有一家人也很可憐,他們窮得沒有多餘的錢買煤炭,只能互相抱著取暖。請你把我披風的金箔送去給他們好嗎?」
「嗯。」那笨雕像說的應該就是今早他經過的那戶人家吧,對了,那那個快餓死的男人呢?那笨雕像有看見嗎?
但燕子沒有問。
第二夜就這樣過去。
03
第三天,燕子送完金箔,原本早就應該要往南避冬的他卻遲疑了。
北方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再不走可能就來不及了,這些他都知道。
但,他卻不想離開。那條巷子裡還有很多需要幫助的人,如果他離開了,那他們會怎麼樣?
燕子第一次對自己感到疑惑,以前的他根本不會去在意別人的死活,一直以來他都是冷眼旁觀的人。
可是,那個雕像卻願意去幫助那些陌生人,不會被感謝不會被知道,卻還是決定如此。
燕子想找到答案。
在冬天來臨前,他要找到答案。
04
夜晚,燕子再度出現在王子面前。
「你不是去南方了嗎?」王子驚訝的問,今早他聽到路人說冬天就來了,為什麼燕子還沒離開?
「你為什麼被建造?」燕子背著王子坐下,第一次主動開啟話題。
「诶?」王子有些訝異,今晚的燕子先生心情似乎特別好。「我是為了市容被建造的,他們說有一座雕像會有更多人來這個小鎮。」
「原來是為了觀光。」難怪會製作得如此華麗,又擺在廣場。
「那他們叫你什麼?」
「喔,他們叫我快樂王子。因為工匠幫我雕上笑臉。」王子說「但我寧願不要被製作的那麼好,我只想要有人可以說說話聊聊天。」
「所以,燕子先生你重要呢。因為你是第一個跟我聊天的人。」王子笑得很開心,藍寶石眼睛閃著更燦爛的光彩。
「是嗎?」燕子從沒想過自己在那笨雕像眼裡竟是這麼重要。或許,這就是他要的答案,雖然他並不是十分確定。
「我會繼續幫忙。」燕子沒有回頭,用僵硬的語氣說著「我自己清楚什麼時候該走。」
「咦?是真的嗎?」
「同樣的話我不想重複兩遍。」
冬季
之後,燕子每天都替王子送出金箔。
人們穿起了大衣,紮上了圍巾。
他們說,初雪即將降下。
05
「你真的不去南方嗎?」王子看著臉色被凍的發白的燕子,擔心的問。
「我自己知道什麼時候要去。」燕子背靠著雕像坐下,搓動雙手取暖。
「燕子,你可以幫我把我的眼睛送給閣樓裡的劇作家嗎?」王子輕輕的問。他身上的金箔已經在今天全部送完了。他剩下的,就是鑲在雙眼之中的藍寶石了。
「喂!那可是你的眼睛阿!」激動的站起身,朝王子吼著。
「嗯,沒關係的。」王子笑著「你會幫的,對嗎?」
燕子沒有回話,只是微微的點了頭。
06
那天夜裡,燕子有些不穩的降落在王子面前。
天氣似乎變得更冷了。
「燕子你沒事吧?」王子緊張的問「你要不要趕快去南方?」
「不需要。」燕子原本就白皙的臉沒了血色,但他依舊不在乎的靠著雕像坐下。
「你知道嗎?那些人說要拆掉你。」
「嗯,有聽路人說過。」王子知道,自己已經失去原本建造的意義了,他不再尊貴的可以吸引外人來參觀小鎮了。
「所以,幫我最後一次吧。幫我把最後一顆藍寶石送給街角的小女孩吧。」王子的眼睛依舊燦爛。
燕子抬頭看著只剩星星的夜空,點頭答應了王子最後的請求。
07
這夜,燕子幾乎是墜跌般落在王子跟前。
原本美麗耀眼的藍色眼睛變成了兩個凹洞,但王子依舊在微笑。
「我聽說了,他們說明天就要拆掉我。」
「燕子,你快去南方吧。現在是冬天了,很快就要降雪了。」
「我拒絕。」燕子伸出手,撫上王子的臉龐。「離開於否,我自己決定。」他凍的發紫的唇說出這句話,然後,烙上一吻。
春季
翠綠的嫩芽從地與牆間的縫隙冒出,一隻野貓躍過屋頂。
在沒有其他人的街道上,一個男人搖搖晃晃的走來。手裡握著空了一半的酒瓶,嘴裡哼唱著不成調的歌曲。
他握著酒瓶揮舞,突然像是被什麼絆到一樣往前一撲摔倒在地上。
男人轉過身看著地上那堆垃圾,昏暗的燈光看不清細節,只能大約看出是個人形雕像的殘骸。
他憤怒的用腳一踢,其中一塊便滾了出去。
然後,從中飄出一根黑色的,燕子羽毛。
─或許,我無法陪伴他的永遠。但,我願意用我的永恆去跟隨。
決不背棄。─
END
我終於寫完了阿阿阿阿
這次的字數不知道吃了什麼整個大成長,比起以前的文真的肥了很多
關於這次的賀文其實是參考了快樂王子這個故事,會想寫也是因為看到了這個配對的漫畫
原本想說白情就來的快樂結局沒想到最後還是那麼慘,搞得我好像在忌妒
希望各位喜歡這次的文,同時也歡迎批評指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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