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Akus跟我說過,他說人跟人之間只要有過交集,而那交集就會成為時間裡的歷史,而且一輩子都再也不會改變。
認識Mr. OK是在三、四年前的夏天,因為工作上有些小小的私人會議,所以必須要跟一位從未見過面的朋友碰面。
記得那一天我們約的地方是麥當勞,位於忠孝東路的那一家,我們都喜歡麥當勞,因為我們都是吃不胖的一族,於是那一天以後我們就開始沒事就約在那家麥當勞,特別喜歡坐在靠馬路的那面大大的玻璃窗前,說話,聊天,天南地北的聊,我們之間的話題從沒有間斷的時候,也從不曾沉默過,也許我們是上輩子聊不夠,所以這輩子聊來湊,因為他的名字裡有個『好』字,加上他的個性總是什麼都好,沒主見就是他的主見,於是我就幫他取了個『Mr. OK』的綽號。
Mr. OK不太戴眼鏡,除了要開始讀書報的時候才會像個中年人一樣瞇著眼,專心地研讀。
後來漸漸地我們都不談工作了,我們開始談生活,談他失敗的婚姻,談他離家的妻子,還有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面的女兒,他的眼裡總是藏著無奈,不過就是因為他的好,所以他的妻子才能帶著小孩離開,從Mr. OK投入Mr. Right的懷裡,我問他,一點都不傷心嗎?
『傷心啊,當然傷心,不過想到她快樂,我也會祝福她。』他看著窗外回應著我。
『真正的愛情難道只能用成全來表現嗎?那真的不太公平。』我將薯條往嘴裡送,然後看著他。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的事,所以我覺得那才是真正的公平,放一個人走,讓她自由,就如同打開鳥籠,讓裡頭的鳥自由的飛。』他啃了一口漢堡,我遞上了一張面紙。『謝謝!』
『是不是四十五歲的男人都會跟你一樣有一種活的平淡,沒高潮的生活?』我也啃了自己手中的漢堡一口。
『當然不是,我算是特別,因為血壓低,像一攤死湖,沒了漣漪,人們也不再發現它們的存在,那不被看見的美,才是真的美。』他轉過頭看著我,然後淺淺地揚起嘴角。
『是嗎?我倒覺的我會跟你一樣,當我到了四十五歲後,或許比你更早,因為我覺得我比你聰明了許多。』我自顧地笑了起來。
『小鬼,你哪聰明,腦袋瓜那麼小一個,知識能裝多少都能看的出來,一份四號餐就將你塞滿了。』他將我的帽子往下用力一拉,蓋住了我的半個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次的笑聲一直都還迴旋在我的記憶裡,那也是為什麼我那麼喜歡到麥當勞只點四號餐的原因,因為是他推薦最划算的一餐。
Mr. OK是我在台北唯一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因為他總是能理解我的想法,看法,也總是能以過來人的身份提供我許多的建議,是我的軍師兼戰友,他聽我的抱怨,我聽他的故事,在莫名的日子裡,我們成了忘年之交,也成了莫逆之交,他像是一座專屬於我的安靜的圖書館,容我的年輕瘋狂,也容我的歡喜悲哀,對於他的故事,我總是有問不完的『為什麼? 』他也總是不厭其煩地回答我,好像在跟我說,『我這個人沒什麼秘密,能給你的,我會完整的給你,直到你不想再要。』
我們都喜歡Billy Holiday的歌,那個有副好嗓子的已故的Jazz女黑人歌手,Mr. OK他住的地方排列著Billy的所有CD,而我卻只有一張,相較起來他才是專業,所以每次談起Billy Holiday多半時候我只能當個學生,聽他談的入迷,有時還會唱上幾個段落,真是讓我佩服不已。
前前後後,我跟Mr. OK好像已經認識了好幾個年頭,不過老實算的話,時間都還不到一年,不過那年過年的時候我們還到年貨大街迪化街去品嚐免費各種年貨,一條街就這麼長,卻能讓我們走了一兩個鐘頭,不過該吃的該喝的卻一樣也沒放過,要是天天都是過年,那我肯定能省下相當多的伙食費,Mr. OK就是一個那麼樂觀的人,他將快樂傳染了給我,不過我卻只能依附他而才能感到快樂,
但是有那麼一天,他離開了,本來只是隨著他們公司到中國去考察的,但是不幸在最後一天的考察路程上,他們的車發生了車禍,本來下午三點回台灣的飛機他卻永遠也搭不上了。
幾天後我得知消息,也趕到他們公司一趟,那時他的前妻及小女兒都已經在那哭成一團,我站在遠遠的一處,看著血淋淋的真實在上演著,他公司的同事遞給小女孩一盒畫筆,『這應該是妳爸爸要買給妳的禮物,妳收著吧!』他公司的同事說著。
我看著那盒畫筆,頓時間我的眼淚開始不聽話的掉了下來,原來他還記得要買盒畫筆回來送我,我想他一定很想親手將這盒畫筆交給我吧,而且他一定會在麥當勞裡交給我,然後開始問我這三天來都在做什麼。
2001年的春天,我失去了一個最棒的朋友,他走的那一年,他四十六歲。
現在每回我到麥當勞,我還是習慣點著他推薦的四號餐,而我還是習慣坐在靠窗的那一個老位置,我習慣為他空一個位置,我一直都相信,他雖然不出聲,不過他一定還在我的身旁,跟我一起回憶著,笑著,對吧Mr. OK.
Amopeter
Aug 26, 2005 Taipei麥當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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