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城市》/(7)西蒙波娃與自由的情人
(2003/08/20 00:51)
文/鍾文音
愛情遠非一種異化的源頭,它是婦女解放和自由的條件。女人自知受到她所鍾愛的男人欣賞後,應當敢於獨身自立,執著追求自己的慾望。《西蒙波娃傳》
我們之間的愛情是一種必不可少的愛情,但我們也可以有一些偶然的情遇。 西蒙波娃《年齡的力量》
你就像我的人格的堅實可靠的依托。唯一能成功的就是我們之間都能達到完善和諧的境地,這就是我們的關係。 沙特〈致海狸的書信〉
當我展現這段我覺得十分真實且近在咫尺的往事時,我不由有些傷感。這可不容易啊,我太愛你了。你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 (波娃致納爾遜.艾格林的信)
西蒙波娃是在二十一歲那一年的十月考取教師資格,離開父母並和沙特結識而進入熱戀,從此之後,她的一生和沙特結為同盟,除了沙特,她還有兩段非常鮮明的情人史,一是在波娃三十九歲訪美時認識了同是作家的美國情人納爾遜.艾格林(NelsonAlgren),兩人在波娃四十二歲時戀情結束。另外一段是在波娃四十四歲時遇到小她十七歲的年輕新聞記者克勞戴.朗茲曼(ClaudeLanzmann),並和朗茲曼破天荒同居,這段戀情結束於西蒙波娃五十歲。這段戀情波娃提的不多,但從其當時拍的照片來看,我卻看到波娃在當時最美,最刻意打扮的時候,整個人很柔媚。
之後波娃未再傳出戀情,她逝世於七十八歲,長達二十八年的光陰中有沙特有女伴,有乾女兒等環繞著她,但她似乎還是有著隱隱的寂寞。特別是一九八O年永恆的戀人沙特過世後,波娃進入冗長的生命孤寂,少了密友與戰友,周邊的人又逐漸凋零,一直到一九八六年她過世前的這六年,可說讓波娃深切感受生命的孤寂與死亡的陰影伴隨。
然而雖說如此,波娃一生的自由感情和與沙特的契約式愛情都讓波娃擁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愛情視野,我想站得比別人高的她,定然孤寂更盛,從背後吹向她的俗世寒風也必然襲擊她。走得比時代遠的人,都是注定要孤獨的;看得比自己的愛情還要深的人,都是注定要無依的。自己就是唯一的救贖,一切都是自己,自己也是一切。完整,這是屬於創作者不可被侵犯的領土。
「我渴望寫作。」當波娃與艾格林相處一陣後,她發現她失去了自我時,她強烈渴望寫作。愛情在波娃眼裡是珍貴的,但絕對不是唯一的,也是不能仰靠的。
波娃之所以可以和沙特如此一生相依,最主要的媒介是因為寫作,二者對於寫作的熱中與投入。在寫作的相互提攜上,他們才是完整的一體,也許起初他們曾經因為一些愛意而傾慕,然而未久即是波娃愛沙特勝過於沙特愛波娃,這裡的愛是指男女的私慾之愛,然沙特瞭解自己是個愛情的壞痞子,他體認到和波娃應該建立在互信的自由基礎上之終生透明盟約。就是寫回憶錄時波娃也提及了:「我的生活與沙特的生活緊密聯繫在一起,既然他本人想寫自己的生平軼事,那我也無意代勞。……因此,只有在他作為我自身存在的一部分時,我才去提及他。」
然我發現當我讀由沙特執筆的《沙特自傳》時,波娃幾乎不存在他的筆下,他似乎盡可能在避免著什麼似的,很少提及自己一生的情侶,除了他真情流露的書信外。我想就沙特而言,波娃對他更多是志同道合的靈魂伴侶。但對於波娃而言,沙特佔有的位置太重要了,重要到和她的寫作生命連為一體。
有趣的是,在沙特的〈致海狸及其他人的信〉裡才常常出現波娃,且都是先說愛她,之後便是有所索求。像是:我一心一意地愛您,我親愛的沒有享受到妻子權力的小愛人……親愛的,快一點給我寄包裹來,如果您還沒有做的話。我已沒有墨水了(今天用的是最後一管),沒有紙,也沒有書了。
波娃沒有妻子的權力,但卻形同有履行妻子義務之感。
波娃在內裡其實還是很女人的,看她寫給美國情人的《越洋情書》即可見一斑。
波娃需要沙特遠勝於沙特需要波娃?或者該說二者都不能分開。沙特過世時她親侍在旁,波娃甚至不畏傳染想要和他裹被同眠,欲冀偎依永恆情人的最後肌膚體溫,旋即被看見的護士阻止。沙特過世帶給她極大的痛苦,曾以鎮靜劑服用一段時間,最後才超越痛苦,六年後波娃終於和沙特陵寢隔鄰。一個是美,一個是真理,互相可以在黑夜裡對話。
早在波娃寫的《年齡的力量》一書裡,她提及沙特時寫道:「……我知道他永遠不會給我帶來任何不幸,除非他先我而去。」多大的信任與互持,伴隨這樣的世紀情侶。即便這情早就昇華成堅毅超絕的友誼,也同樣令人欽羨。知音同志遠比愛情難尋,何況這友誼是來自於異性。然沙特一生女人無數,面臨生命將絕的彌留之際,他抓著看護在旁的波娃手腕,閉眼低緩地說著:「我非常愛你,我的小海狸。」然後兩人擁吻,自此沙特像心願已了地陷入昏睡之中,波娃寸步不離地在旁直至沙特的軀體被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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