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快門,幫P和E拍了照,清晨五點多。
往機場的計程車小巴在路旁等著我和E,等會P和R將出發往德國去,大家分道揚鑣。一夜沒睡的我有些神智不清,任性的吵著在離開前跟R擁抱,R睡眼惺忪一邊露出一種”後.....”的表情。
司機幫我們把行李搬上車,拉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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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小時前,除了R有佳人相伴的豪華甜蜜蜜行程,我們三人去了佔地龐大的布拉格城堡區。
接近中午,出地鐵時在一個小書報攤買了水,捷克的瓶裝水乍喝之下有一股奇怪的酸澀味,一開始簡直難以下嚥。記得我們在音樂營時,四個人每天出門除了一定要背的號,就是一瓶兩千CC的水,而且除了我之外,大家居然都喜歡上喝起來怪味很重的氣泡水。
路邊,有個小小的熱狗攤,街上有輕軌電車往來穿梭,我沒胃口,剰一半給了P吃。
上坡,陽光很大,和台灣的熱法竟有點相似,城門擠著一堆觀光客等衛兵交接,我懶了,心思飄到城裡頭的風光。
進城,雖說是城堡,不過以”城”來稱呼也許更為貼切。當時歷代的統治者不斷的往外擴建,以至於城牆裡有大街小巷,有高塔,有皇宮、有廣場,也有高聳入雲的大教堂。和E選了其中一個路線買了三張學生套票(從第一天到現在完全不需要出示證件),開始逛起了這個遙遠國度裡,王公貴族們的輝煌過去。
真實感很強烈,這是我第一個印象。舊皇宮裡斑駁的家徽,大廳上方僅存一座黑黝黝的吊燈,磨損的門檻和地板,和空氣中隱隱的霉味….這地方並沒有經過太多的整理就開放成博物館了吧?
眼前光鮮不再的空蕩大廳,在當初,美麗的花紋天花板是怎麼懸吊華美燈具、閃著幾百根搖曳的蠟燭的?我抬頭尋找燈具懸掛痕跡的同時,耳裡彷彿聽到遠處飄來輕快的圓舞曲,P站在那,讓我想拉著他轉呀轉的跳起華爾茲。
過去的美好和現今的凋零成了一種令人傷感的對比。
皇宮裡散不去的過去,E好像感覺到了什麼,離開之後才漸漸平復身體上的不適感,我們都有點嚇傻了。
換個心情,去找卡夫卡吧!
黃金巷的在城的另一頭,得此名是因為當年很多被迫害的練金術工匠,都躲到這裡來隱姓埋名。矮小方正的小房子在狹小的巷道裡緊緊相鄰,讓我想起中國北京古老巷弄的比鄰而居,大家想必也從街頭串門子到街尾吧?找到了卡夫卡的故居,是令人愉悅的明快藍色,如今是個賣著他紀念品和書籍的小店,就這樣一扇門和一扇小窗,他生活的困頓我難以想像。
在小窗前駐足了一會(雖然我沒讀過他的書),總覺得卡夫卡的書桌當年一定是擺放在這位置,望著我如今望著的窗外景色,一邊寫下那些傳世的作品。
巨大的聖維特教堂,我們一邊排隊一邊聊天的走了進去,一進去之後我什麼都說不出來的傻住了。我完全不知要怎麼用言語形容它的偉大,只能說人類極其所能的想建造一座榮耀上帝的堡壘,原來這不是空談。在那當下,我感受到了彷彿來自上天的不可抗拒的強大力量,完完全全的把我懾服。於是我戴上耳機,聽起了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
然後不時感動的想要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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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出發到機場了。我轉身上了小巴,天還是黑,我生氣的坐在車裡不想抬頭。臨到分別,感受不到這城市有什麼不捨的姿態和溫度,它透露著無所謂的氣息,灑脫的跟什麼似的,我忍不住微微的生氣著,那好,車子快開吧,頭也不回的。
七點五十五分,飛機起飛飛往倫敦。
在倫敦準備登機時,我傳了一封始終沒有傳成功的訊息,心中非常,非常的不想上這飛往香港的班機,總覺得每走一步就又遠離了一步,起飛了我就離開歐洲這片可愛的土地,而這離開竟給我一種永遠的感覺。
和E的一路好眠不同,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我沒怎麼睡,腦中盡是過去幾天的點點滴滴,也許是怕睡著了記憶會模糊,也許是想搞懂故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然而飛在歐洲上空的這十幾小時,讓我漸漸瞭解,這個結束,是哪兒也去不了哪兒也回不了的。
往台灣的班機延遲了四個多小時,因為颱風。我們在香港機場拿到航空公司的免費招待卷,找了星巴克窩進了沙發,我終於累得沉沉睡去。
降落中正機場時飛機搖晃的很厲害,窗外的機翼簡直就要上下拍打起來一樣。颱風來勢洶洶,機場異常的忙亂,從傳輸帶上把行李拖了下來,旅行真是結束在這個點上嗎?和E說了再見,她和她前來接機的朋友就消失在我視線了。我轉身,買了客運車票,拖著行李找不到等車的地方(還在迷路?),超過半個月來,還是頭一次真正自己一個人,感覺有些奇怪。
在客運車上看著窗外一片的灰濛濛,飄著雨,公路兩旁有零星的建築和雜亂的草地。風雨下的台灣公路,竟給我一種不輸歐洲的奇異美感,厚厚的雲層籠罩下,流浪的心情持續發酵。從音樂營到整個旅程,一切遠遠超過我當初的想像,知道世界有多大,和切身感受到它懾人的美絕對是兩回事。
我想著其他三人現在正在做什麼,手機突然響了,是派脆克。
「捷克好玩嗎?」
「超好玩。我剛下飛機,要回台北。」這啟是三言兩語。
「喔喔,所以我是你到台灣的第一通電話囉?」
「對。」來自台灣的聲音,瞬間,所有的身分和責任和連結又回來了嗎?
從客運下車已是傍晚,颱風很囂張的刮得路上凌亂又冷清。我背起樂器、包包,下車,把行李拖出來,雨冰冰涼涼的打在臉上,但卻沒有多餘的手撐傘,真麻煩啊我心想。遲疑了一陣,回過神時身上髮上已半濕,撐不撐已經無所謂了。想起布拉格也有這種冰涼的雨,我笑了,決定拖著滿身的行囊,往街頭的大風大雨裡鑽去。
Oct 21, 2007 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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