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約定,你還記得嗎?記得多少,忘了多少?
一名正值妙齡的少女步出機場,先是在尋找什麼一樣、墊了腳尖抬
頭張望,然後定了目標,筆直地穿越人群走到詢問台,把架上的每一種
旅遊導覽各拿一份。她低頭安靜地看著導覽……只帶了一個大背包,她
是紗紗,大家都是這麼叫她的:烏龜紗紗。
其實也不是因為動作慢,只是她小小的身體、纖細的四肢,背上卻
揹了一個大背包!她現在是背包客。
一走出機場,便能嗅到一絲海的氣息……紗紗很快的翻到地圖某頁
『在機場拿的背包導引實在是很方便呢。』她慶幸地想,然後馬上邁開
步伐往海邊的方向走去。
本來的目的並不是去海岸,只是反正也沒有目的、而海邊也算是個
必經的景點。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海邊卻總不會太陌生的。大海涵蓋
了全世界,不論是哪一個靠海的國家,不論語言、不論宗教也不論面積
大小,景致不同、但蘊涵的意義不變,一切的起源……一切的終點。
紗紗的回憶總是若影若現,在夢裡總是不清不楚的,但在走路時卻
很容易浮現……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對話,怎麼也忘不了。
『哇——』
『哇?!笨、笨蛋,不要嚇人啦!』
『誰要被笨蛋罵笨蛋啊~咧。』
『你、啊啊……你流鼻血了……』
『喔……嗯。』
『流了很多耶!!』
『因為……我剛剛挖鼻孔喔,哈哈哈~』
『走開啦~好噁心!』
一個男生和女生的對話,怎麼也放不下……
『你在這裡幹麻?』
『……』
『你……你又挖鼻孔了嗎!?髒死了!』
『對啦對啦~~要不要我幫妳挖啊?』
『笨蛋。』
『誰要被笨蛋罵笨蛋啊~咧。』
『別鬧啦……真的流很多血耶……』
『沒差啦,等一下就好啦。』
『喔。』
莎莎總是想著:為什麼一直沒發現?
『幹麻……』
『你好像很虛耶!老是流鼻血、又差點跌倒?』
『要你管……』
『笨蛋,好歹我們也認識了10年了好不好!』
『擔心我嗎?嘿嘿。』
『誰理你啊,不要躲在保健室睡覺、等一下還要考試。』
『喔……突然又頭暈了一下,麻煩幫我跟老師說我不能考試囉~拜!』
『真的是……』
『好啦,我要睡覺了!快出去啦!』
『欸、小笨蛋!』
『幹麻啦,笨蛋!』
『以後妳想做什麼?』
『嗯?問這個幹麻,我還沒想過耶。』
『沒目標的傢伙!』
『喂!?不然你咧、你以後要幹麻啊!』
『這個嘛……如果可以的話,就環遊世界好了。』
『那要花很多錢。』
『所以只有我可以去,哈哈!妳就乖乖在家等我的明信片吧~』
『不對!是你乖乖在家等吧!身體那麼虛還敢亂跑!』
『……』
『……你,幹麻不講話了?』
『是啊……那我就等妳的明信片好了。』
『什、好怪喔,我還以為你又要罵我了。』
『我什麼時候罵過妳啦?』
怎麼也忘不了,兩人一同的第三次的畢業典禮……
……最後一次流鼻血。
『嚇!!』
『幹麻?』
『嘖……妳好歹也假裝嚇到一下嘛,真不好玩。』
『你、玩了11年還會被嚇到嗎!』
『好啦好……啦……』
『嘉陽?』
海浪聲襲來。莎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海灘,她抬頭瞇著眼睛
、仰望和高中畢業典禮那天相似的晴空,搞不好等一下也會剛剛好一樣
會下雨呢……莎莎似笑非笑地測想。
她很習慣地沿著浪花邊緣、緩慢地走著。
「早安。」對方是說得一口流利中文的外國人,好吧、對莎莎來說外國
人長得都一模一樣!
「早安。」莎莎小心地回答「請問有什麼事嗎?」
「烏龜莎莎?」
「喔、嗯……那個……」
「哈哈,看妳一臉吃驚的樣子!我是托史勒的弟弟啦!」
莎莎很努力地回想……托史勒、托史勒……就是,就是那個!
「就是那個、那個在英國……」好像有印象,是在英國……
「在英國開計程車的光頭仔。」
「呃、哈哈!?」居、居然叫自己哥哥光頭仔啊……雖然確實是那樣。
眼前的大男人大手一搭、厚重地壓在莎莎肩膀上「OK走吧,我叫
托克。前面那間餐廳是我開的、來吧!」
其實正確來說,那是間不算大、附合一般餐點、冰品,外加販賣紀
念品的“餐廳”,不過倒是很有風味就是了。莎莎拿起拍立得、請托克
站在餐廳旁,按下快門。
「很想聽聽妳這樣旅行的理由。」
餐廳關門了,周圍沒有多餘的燈光、只有微微的星光灑在海面,輕
巧的發出一閃一閃的浪花奏。莎莎和托克各自躺著一條吊床,搖搖晃晃
的在餐廳屋頂吹風。
「嗯?」
「妳這樣一個女孩子,跑來跑去、到處飛來飛去的,不怕很危險嗎?」
「其實……也還好啦~~至少到目前為止,大部分都是遇到像你們這樣
的好人啊!哈哈!」
「是嗎,那就說說看、有遇過什麼壞人嗎?」
「喔……就像我第一次飛是去美國,雖然是很大很厲害的國家啦……嗯
,就是、怎麼講呢?因為是第一次出國嘛,會先想規劃一下先去哪裡,
然後就坐計程車……那傢伙整個態度超差的!一臉不屑、好像很懷疑我
是不是沒錢付似的!」
「喔喔?我暸!我以前有個日本女友,她每次出差到美國回來都跟我抱
怨什麼白種人歧視啦等等之類的事,而且愈講愈氣、最後我受不了就跟
她分開了!」
「嗄?因為這個原因?!」
「本來就是嘛……就算是微小至極的事情,也會引起巨大的變化啊~」
「其實你是想說蝴蝶效應。」
「聰明人!」
「感覺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No!No,任何事情都是有關聯的!」
即使只是閒聊,至少有人能夠願意和自己聊天,莎莎覺得很開心。
成為背包客已經三年了,其中只回過家一次、重新整理行李、放下紀念
品,然後再度啟程……也許自己變的有些遲緩、對於人與人之間的互動
和情感麻痺了,這樣和托克聊天竟變的有點想家?!
「所以跟我說吧,旅行的理由?」
「對我來說,也許很重要、也許也不再那麼重要了……」時間會沖淡一
切,但只是沖淡、永遠無法完全帶走。人心不是記憶卡,只要按下格式
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以前啊,我和某個傢伙做過一個小小的約定,他
說想環遊世界、叫我在家等他的明信片,不過他好像很難去完成這件事
啦~既然是兩人間的約定,只要角色稍微掉換一下也算完成吧,所以就
這樣囉!」
「所以那某個幸運的傢伙就一直待在家裡等妳的明信片?」
很明顯的,莎莎頓了一下……也許是在想該怎麼回答「是啊!」
托克起身「等等喔!」過了一段時間,莎莎已經有點倦了他才又上
來「本店招待,送本日最幸運小姐烏龜莎莎依張西班牙海岸明信片!」
「嚇、嚇死我了~~」
「說謝謝。」
「謝謝!謝謝你,托克。」
「好了!那就晚安囉……直接睡吊床就好了、明天還可以看日出喔!」
「真的?」
「真的真的……我會記得叫妳的,晚安!」
「 早 安 囉 」莎莎微笑著低頭看著托克,他的確是叫她起床了:
在接近早晨的時候他突然就從吊床摔下來、發出了很大的碰撞聲但是本
人倒是翻身繼續昏睡,反而是莎莎很緊張以為是不是撞了什麼顱內出血
死人了所以沒反應……然後莎莎也沒有睡意了,不過幸好沒事。
「我剛剛把明信片寄出去了!」
「那麼快呀?!寫了什麼?」
「秘密。」她淺淺一笑「而且,昨晚聽了你的話讓我很感動、重新思考
了很多事……我決定今天下午就飛回家!」
托克也笑了「真是俐落啊,該不會剛剛也順便去訂好票啦?」
「你說了算!」莎莎伸手拉住他的手「真的很謝謝你。」
「我知道……」托克拉著她的手爬起身「好了!現在,我再請妳吃一頓
早餐、然後妳要挑幾個紀念品回家!就這樣!」
「那就麻煩你囉。」
莎莎上飛機後,托克打了通電話
『喂、老哥。
哈哈……是啊,是個有趣的女孩子!
雖然聊了一個晚上,不過她沒跟我說你講的那些事情耶!
是啊、可能想開了。就像艾瑞克.萊普頓不再唱Tear in Heaven……
嘖!我本來就這麼文雅了好不好!!
嗯,對。她剛剛上飛機,說要回家了。
對對對……再多稱讚一下吧,你老弟天生就長了一張外交官的嘴、現在
才知道嗎,哈哈哈哈……』
「妳回來啦?」
「嗯!很想你們喔……這次是真的回來了。」
莎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抱抱在家等了自己三年的父母……
第二件事……她上到二樓自己的房間,堆積如山的明信片、安穩地
放置於一個大紙箱內。放在最上面的是莎莎在西班牙寄的
《即使是再微小的事,也會引起不同凡響的巨變》
還有
《時間會沖淡一切,但無法完全帶走》
《為了目的的旅行,叫做出差;旅行為了找尋目的,才叫旅行》
《我不會再哭了……也許是少哭一點。》
在耶路撒冷的哭牆,莎莎平靜地繞過人群,回到住宿的旅店後才放
聲大哭……情緒是會傳染的,即使是不同的原因、不同的時空。她寫下
第一句話時,卻又不小心掉了一滴眼淚,只好在補上後面那句……畢竟
,眼淚是永遠不能騙人的……
《 》
有張是空白的,莎莎記得很清楚,那天下了大宇、她在巴黎這麼一
個浪漫的城市裡跑到酒吧躲雨,喝了酒、想了很多,在人聲嘈雜的人群
中她狠狠地哭了一整晚,沒有人在乎、莎莎也不再乎任何事了,哭到連
提筆的力氣都沒有了……
之後看到的,都是剛開始旅行時寫的……
《嘉陽,我現在到……這裡有……而且呀……真想讓你看看,我會
拍很多照片回去啦!》
《跟你說,今天一下飛機居然有人跟我搭訕耶……今天很好玩!》
《好討厭喔,居然一整天都下雨!一定是嘉陽你在詛咒我不讓我玩
對不對!》
莎莎躺在床上,把每一張寄回家裡的明信片一張一張地看了一遍,
直到溫熱的淚水滑過耳際、變得冰冰涼涼的,她翻身走到衣櫥前,把明
信片收集回厚紙箱裡、最後打開衣櫥,莎莎拿出一框邊緣沾附著灰塵的
相片……「掰掰,嘉陽。」把相框壓在明信片上、關上厚紙箱,推進衣
櫥的最底部「嘉陽,我不會忘記你,只是我應該要忘記了。」
《 I DO LOVE YOU 》
莎莎在紙箱的背面寫著,然後把衣櫥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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