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呼……呼呼」雖是年輕力壯,但幾經操勞之下,未到亥時,延希便已沉沉睡去。
未寐的無冀仔細端詳著床上的延希。歲月最會在小孩和老人的身上留下痕跡了!
回想起當初在泥巴裡滾的小泥人,現在卻已長得壯碩。
但,大字型的睡姿卻依然沒變……
這就是為人父母的心情嗎?雖然高興,卻也有所感慨。
看著延希,無冀不經意的莞爾一笑。
「其實,你也可以經歷像一般人一樣的生老病死。」
「在長老住處後方有座小池塘,只要你浸泡並喝下裡面的池水,就會失去鶴族人的長生……。」
和前幾晚一樣,無冀闔上門,信步,想著未央對他說的話……。
過了這好些天的忙碌,不知道他是不是活太久,太少動了,近日的走動反而讓他心思更為澄澈,漸漸地,恢復自己的記憶。
但,一開始要回歸正常人的衝動,卻也因此而躑躅了。
長老說的沒錯,無冀入世時,的確適逢亂世。雖然記憶被鎖,但無冀很快的體會到自己的才能──具有和動植物溝通的能力。
所以當戰火蔓延到他們的村莊時,他便用自己的能力,帶著她,那個他曾深深愛過的女子,逃入荒山。
反正他能和動物溝通,既然能溝通,一切就好辦多了。
兩個人很順利的在亂世裡生存,有自己的田,還有一堆動物陪伴,一時倒也忘了之前逃難的種種。但……生命,終究有終結的一天。
──
記得那一晚,無冀看著日漸衰老憔悴,陷入昏迷的她。心裡的徬徨無助,是一直到今天仍無力去面對的。
「不要丟下我。妳說妳永遠愛我的。」無冀反覆反覆的說。是哀求?是希望?是威脅?無冀不管,他只想把握住生命中的唯一。
「如果,我的生命比你還長,我就能永遠愛你。」或許是迴光返照吧,她突然醒了過來。滿是皺紋的手放在無冀之上,如此說著
事實上,他們已經在荒山裡生活了一甲子,如果不是她的日漸衰老提醒無冀,那無冀應該連自己究竟活了多久也不清楚吧!
「如果…如果…這怎麼可能……」聽到這句話,伏在她的身上的無冀猛烈顫抖著。
雖然一直不喜歡自己與眾不同,但無冀第一次如此深深的痛恨起自己的長生。
「我們說好,要一起走到最後,走到永遠的!」不管怎樣你怎麼可以食言?你不對!你要留下來陪我!不管是口中或心裡,無冀不住吶喊著。
「呵,無冀乖,對我來說,你的生命太長太長了……但在荒山,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了,謝……」
──
回過神來,無冀發現自己又走到了這個被鶴族認為的不祥之地。
月光很皎潔,映照一池湖水,天地無聲,無冀倚著樹坐了下來。良久良久……
「呵!」輕聲一笑,無冀發現自己變了!
是因為延希嗎?
如果是以前,無冀會陷入沉沉哀傷中、哀悼自己的長生帶來的痛苦,以填補不能為人的悲哀。
「妳,開心嗎?」但今晚,無冀只想這麼問她……。
「如果反過來,你會比之前開心嗎?」對著夜空,無冀自言自語了起來……,這是第一次,無冀坦然面對自己的過去,同時……心裡也默默下了決定。
「會。」突來的聲響自後方而起。
「啊!」回頭,無冀看到由樹後露出頭來的延希,手裡還拿了一件風衣,朝他晃呀晃的。
看到延希的風衣,無冀才發覺手腳已經麻木了。
「死小鬼,你偷聽多久啦!」不知道是坐太久還是因為天太冷,無冀感到自己有點凍僵。但無冀知道,自己若是和延希說的話,一定會被笑三天以上,所以開始漫無目的的聊起來。
「呵!很久喔!」延希把兩手張開,誇張的比了個長度。「有這麼久!」看到延希逗趣的一面,無冀不禁噗嗤的笑了出來。
「呵呵,你笑啦!你笑啦!輸了!輸了要給揹!」
不等無冀從錯愕中回神,延希一個箭步向前,把風衣披在無冀身上,一把將他拉起,順勢駝在背上。
「你……!」無冀伏在延希的背上,感到有點尷尬。
一個大男人伏在比自己小好幾輩的人身上,多難為情!
但不得不承認,延希真的長大了。
「幹麻?」
「謝啦,小鬼。」
「嗯。」
「但……我有說我要玩這個遊戲嗎?」無冀雖然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動,但立刻嘴硬了起來。
「……」延希不語。
「哈!」看到延希沒有回答,無冀開心的笑了。
「你開心嗎?」
「如果反過來,你會比之前開心嗎?」不甘示弱的,延希緩緩說著。
「死小鬼!你你你……!」
「哈哈!」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