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2號病房,該是這裡沒錯了。"
面對著這深褐色的房門,有一點興奮,卻掩不過那九分的恐懼。
從小生長在純樸的鄉下地方,學佛的母親也一直希望我長大後能行醫救人,每次電視上報導哪裡有水災,哪裡有人流離失所,老媽總是著急的拿筆記下劃撥帳號,然後笑著說,我這一生幫不了別人什麼大忙,捐一點錢讓我覺得心安了許多。我則會晃著我那似懂非懂的腦袋,調皮的說,沒關係,以後我當了醫生,會幫妳救很多很多的人喔。
偏偏天不從人願,也許上天注定了我不是讀書的料,考了兩次都考不上醫學院。
刷…..裝藥品的手推車急急的劃過地面,我像是觸電一樣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也許是站在門口發呆太久了,整條走廊的目光都漸漸的被我吸引過來,我左顧右盼了一下,只好尷尬的跟這些陌生人點點頭,現在我的脖子應該比陳年辣椒還紅吧。硬著頭皮敲了敲門,一陣溫柔但有點涓細的聲音傳來。
’請進’
大門一開,一陣淡淡的藥味撲鼻而來,很多人特別討厭這種向要掏光整個胃的味道,但我卻嚮往不已。
"嗯….妳….妳好,我是新的義工,希望以後我們能作很好的朋友" 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終於把準備好的台詞擠了出來。
突然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我只好抬頭看看埋頭看書的她。
她真是個美女,雖然一臉病容,但是仍可看出那屬於十幾歲少女的稚氣,披肩的頭髮在斜協的陽光下顯的有點粗糙。雞蛋般的臉,映上兩個大大的眼睛,不算挺的鼻子,和一張好像會呼吸的小嘴。些所的蒼白彷彿是一層淡妝,稍稍增添了那麼一點豔麗。
如果我們早些年相遇,如果我們不是相遇在這窒息的病房裡,我會毫不猶豫的替她報名選美,中國小姐、世界小姐、宇宙小姐。她的光彩不應該屬於這裡,在這白色的四面牆中,在這靠藥物提供養分的世界裡。蓮花就是蓮花,應該生長在飄香的大湖裡,在斜陽照的到的清水邊,但是妳卻飄到了這裡,在沒有人賞識的到的藥水邊。
她的美麗,絕對讓每個人動容,如果現在是群雄爭霸的亂世,妳或許就是那足以令兩國相戰的王妃了。
"怪不得大家都叫妳白蝴蝶"我不自覺得默唸。
她緩緩的抬起頭,張嘴叫到 "我不是說過我不需要什麼義工了嗎?你走吧"
"可是,這是妳父母拜託我們的…."
"我不要,我不要…你走,不要再派人來了。"
"可是妳父母現在都不在…….."
"你再不走,我要把書丟過去了喔"
"好吧,看來我只好改天再來拜訪。"
早料到今天會不太順利,但是沒想到會倒楣成這樣。我現在就像被人隨便踹了一腳的可憐公雞。
無奈的關門出去,我忍不住又從門縫中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的瞳孔,比一般病人都亮,像被前方明亮的燈塔牽引著一般,這絕對不是一個絕望的病人所擁有的,彷彿是能預知未來的明燈,堅定的等待奇蹟來臨。
"白蝴蝶啊…..妳真的是個不需要別人關心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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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無聊的普物課,幹嘛教授都喜歡把那麼簡單的東西獎得很複雜勒,我一如往常開始很努力的想聽懂它,但是過了二十分鐘以後還是只好自動放棄。
"找點事作才不會睡著。"還是用老方法鼓舞自己。低頭一瞄,又看到了那我義工生活的第一份簡報,雖然我已經反反覆負看了它七八次了,但是看來這隻傳說中的蝴蝶要比她的簡報複雜許多。
"司純純,十六歲時發現罹患淋巴癌,當時沒有一位醫師看好他能活過一年,但是她毅然決然入院接受治療,目前靠藥物控制,已經撐過一年又十個月,由於父母長年在外經商,所以委託本社義工加以照顧,先後經歷了兩位社員顧明峰及李閒名的照顧,但皆先後請辭………"
看到這裡,不禁又要嘆一口氣,不知道我會不會變成那第三個。那天明明想好了一大堆見面時候要講的話,一大堆話題,興趣啊、個性啊、我還特地看了兩本星座的書,甚至把話題都用條列式的方法背了一遍,怎麼一見面會是這種狀況。
我懊惱的搔了搔頭,低頭苦思。突然有一隻手肘碰了我一下,原來是我室友阿齊。
"搞什麼啊,阿仁,下課了還不走,不用陪女朋友吃飯嗎。"
我報以一個含糊的傻笑,把東西亂收一通,跟著大家走出教室。
遠遠的就看到我女朋小怡那短髮的背影,正在和一個跨著fzr的同學聊天。和小怡認識快一年了,重考的那段苦日子讓我們不知覺的走在一起,她雖然不是什麼大美女,但是清楚的輪廓和有點豐腴的曲線,還是足以迷倒路上一半以上的男孩子。
"小怡,要去吃飯了嗎?"
"好啊,等等" "那我們改天再聊了喔" 回頭一個可愛的道別,我的心裡氾出一點酸液。
午餐是我們最接近的時光,可以讓我訴盡一天所發生的大事。
"還在為那個case心煩啊。"
"對啊。"我報以無奈的苦笑。
"都怪你太好說話,這種燙手山芋丟了過來,回絕不就好了嗎。"
"我是新生麻。"
"新生也用不著委屈自己啊。"
"其實,我現在想想,當初我自己也是蠻想接的,畢竟第一次就能接到這麼困難的案子,也算是一種難得的挑戰。"
"你該不會看上那隻蝴蝶了吧?"
"怎麼可能麻" 我急的臉紅, "聽說當初那兩個學長就是因為愛上了她,最後關係鬧的很不愉快,所以才自動請辭的。"
"所以才會想找一個有女朋友的學弟來接喔,你還真是倒楣。"
"嗯,反正我又不貪求她什麼,只想盡力照顧他。倒是剛剛那個騎跑車的學長,長的蠻高也蠻斯文的"
"你吃醋啊….呵呵", 她一貫的嬌笑,兩邊微翹的嘴角,就像安眠藥一樣,總是讓我覺得是自己無理取鬧。
"沒有,誰要吃妳醋啊"
她笑得更開心了,像一朵螫人的花
"他是我學長,叫阿俊",說著竟然偷偷靠過來在我嘴邊碰了一下,"快吃吧,別胡思亂想了"。
這個突來的吻,讓我想到了一個奇妙的主意。有點荒誕,有點可笑,唉,真希望它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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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
我輕輕的推了開門,拉了拉身後的小怡一把,她最討厭到醫院這種死氣沈沈的地方,今天硬被我拉來,真是給足了我面子。
"妳好,我叫阿仁,是妳新的義工,這是我女朋友小怡。"
她有點吃驚的睜大眼睛看了看我,再看看我身後的小怡,依然一副冷冰冰的俏臉,小小的病房,氣溫彷彿突然降低了五度,冒出死沈的寒霜。突然覺得,這個不經大腦主意簡直笨的可以。
"啊..我們第一次見面還真是有點尷尬,哈哈..", 天啊,我的心臟快停下來了。
"對了,小怡,妳不是有見面禮要送給她嗎?",不得已,只好把這個尷尬的場面丟給小怡。
"喔,對了,我買了一本愛情小說送給妳,不知道妳喜不喜歡?"
"謝謝妳", 她逕自拿起那本書,隨意翻了幾頁來看。
"喔,時間不早了,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我們改天再見摟。" 看來小怡的忍耐到了極限了。
"那我先送她回去了喔,我明天再來看妳。"
"嗯,再見"
再見,她竟然跟我說再見,那表示我今天的表現還不錯摟,還是說她開始願意接受我了。再見就是再次相見的意思,那表示她很期待再見到我吧,我發瘋似的陷入一陣亂想,卻被小怡托著手臂出了醫院。
時鐘龜速般的爬到了六的位置,下了課後還是得先陪小怡吃完晚飯才來得了醫院。不過今天晚上又看到小怡含笑的和那個什麼阿俊的聊天,心情就一直高興不起來。
昨天回去你女朋友有沒有跟你吵架啊?",想不到我連水果都還沒放好,她就主動跟我聊起天來。
"嗯,我是被臭罵了一頓"
"你昨天為什麼要帶她來啊"
"這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吧,我不會介意", 她冷冷的一句,卻像一道非說不可的命令一樣。
"我看過妳的資料,我以為妳是怕我會像以前的學長那樣愛上妳,才會這麼排斥我。所以……",說到這裡,我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那你們為什麼不派個女生來呢?"
"喔,那是因為有女的護士照顧你就好了,妳母親希望我們能有個男的義工跟妳作朋友。"
聽完之後,她喃喃的念了幾句,夜太暗,讓我看不清她在說什麼。然後開始陷入一陣沈思,偶爾皺皺眉頭,但眼睛總是不離前方的白色牆壁。
再次的不知所措,只好替她把窗簾拉開,剛亮的夜景灑了一點進來。
自己則拿起一本小說坐在椅子上看。
連黑匡的時鐘也感受到這股安靜,靜靜的被沈默推了一圈半。
"我該走了,還有作業要寫呢",空間像翠玉一樣被我打破,西哩西哩落了一地,終於有了聲音。
"嗯,下次來的時候,不用在帶水果了"
我笑著點點頭,窗外台北市閃爍的夜景,不管哪時後看都是那麼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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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禮拜六,不過今天輪到我和阿強當班,坐在一樓服務台作協助的工作。看著大廳人來人往,我們卻無聊的要命。
"唉..早知道今天就出去烤肉了,一個美女也沒有。"
阿強是社上和我最聊的來的朋友,雖然他比我大一屆,但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卻一點都沒有學長學弟的感覺,也許是他那開朗的性格吧,加上我們又住在同一條走廊上,沒事就湊在一起閒話家長,和他就像是老朋友一樣的感覺。
"喂,聽說你搞上了白蝴蝶,是不是真的啊。"
"不是啦,只是現在她比較不會排斥我了,我也才去看過她五次而已。"
"五次….不錯了啊,我以前那個病人啊,我一個禮拜去沒兩次勒,原本還以為是個美女,唉….",說著就懶洋洋的趴在桌上。
"你那麼喜歡美女,那個時候幹嘛不出來爭取白蝴蝶?"
"哈哈..這個你就不懂啦,我看那個時候閒名把自己搞成那樣,當然是要敬而遠之啦。",他斜眼看著反光的桌面,似乎在細細回味那一段往事。
"只有你這傻子才會接下她來,我可不想為了一棵小樹放棄整片森林,喔,不對,是為了一小片樹葉放棄一整片樹林。。"又是他那套一以貫之的哲學。
"當初那件事是怎樣啊?到現在我還是不太知道"
"我都不知道了你怎麼會知道,大概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吧,總之就是閒名喜歡她,但是被拒絕了麻.."
"嗯,可是閒名學長條件那麼好,她應該不會拒絕才對吧。"
"喔..也許她以為阿名是在同情她,反正,像這種這麼年輕卻又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的女生啊,誰知到她在想什麼啊"
"是這樣嗎?",心中難解的疑惑反而被他越攪越大。
"不要講這個了,你這幾天到底都跟她聊些什麼了啊?說來聽聽麻",阿強好像有用不盡的精力,興奮的用手肘一直撞我。
"也沒什麼啦,第一次吃了閉門羹,碰了一鼻子灰"
我難過的低下頭,阿強卻開心的閃過一絲奸笑。
"第二次我帶小怡去,卻站了五分鐘就走了。第三次只說了幾句話,大半時間卻在看小說。唉….", 我已經講的快要難過的去自殺了,他卻聽的津津有味。
"第四次我帶了一本物理書去,和她聊了一些有趣的物理現象,她好像對這個蠻有興趣的。"
"物理?她竟然對這個有興趣,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你繼續說啊"
"喔,第五次我稍微可以跟她胡扯了,好像聊了興趣、星座、還有什麼,不記得了,不過還是蠻怪的就是了。"
阿強像是在聽我講故一樣,聽的一副出神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一位長相清秀的護士小姐嬌媚的走了過來。像白鹿吸引到貪心的獵人一樣,阿強整個被振作起來。
"嗨,楊小姐,妳今天怎麼這麼漂亮",說著竟然摀起嘴巴,在我耳邊大聲的說,
"楊小姐是這裡最美麗的護士喔。"
真不知道他是說給誰聽的。
那位楊小姐到也大方,嬌聲的說,"怎麼今天嘴巴那麼甜啊,阿強。",說著拿起一份表格就匆忙的走了。阿強還是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唉,阿強長的一副修長的臉,配上那隻堅挺的鷹溝鼻,要不是每次都正經不起來,早就不知道有多少清純少女要為他癡戀了。
看到楊小姐被自己逗的眉開眼笑,阿強忍不住又要轉頭過來說教一下。
"阿仁,我跟你說啊,根據我多年的研究成果勒,女人可以分三種。第一種是熱情如火的,這種女生把你愛的死去活來的,但終究是會變心。第二種頗具姿色的,一天到晚千挑萬選的,還跟你說你是她的唯一,但是旁邊蒼蠅那麼多,這種女生變心的更快。"
他吞了口口水,意猶未盡的又繼續道
"第三種就是那種冷若冰山的,雖然平常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到時候你連他變了心都不知道。所以結論就是,女人終究是會變心的。"
阿強好像寫完了一篇大作,滿意的翹了翹嘴。
然而,那兩個字卻一直在我心底迴響著,像滾落的大石撞到了空洞的山谷,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眼前竟然出現了小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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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什麼信仰嗎?,我是說佛教啊,或是基督教?",下午沒課,不知不覺又來到了醫院。
"我?..沒有"
"真不知道妳是怎麼撐過來的?"
"我又沒有絕望", 她發亮的瞳孔證明了這一切。
"嗯,妳的生存意志很強喔,真不簡單。"
她微笑了一下,似乎不太喜歡這樣的讚美。
我好想繼續追問下去,但是看樣子是不會有結果的,只好站起來在房內走一走。
病床的旁邊一張窄窄的小桌子,一般病人不是拿來擺花,就是拿來放水果。
但是,這張桌子卻堆滿了她的書,一大部分是小說,有愛情小說,也有寫實小說,吳濁流的、楊逵的,不少大師級的作品,剩下一小部分,則是物理類的書籍。
"說實在的,你來了有七、八次了吧,可是我還不太認識你?"
"我來八次了,我也覺得跟妳不是很熟"
這是含蓄的講法,事實上,她對我來說,是一團吹不散的迷霧。
蝴蝶似乎不想為陌生的花叢難過,表情依然冷冷的說。
"那來聊聊你住的地方吧。"
"我?",妳竟然會對我住的地方有興趣,真是叫我吃驚。
"我住在新竹縣的鄉下地方,家裡一出去就是一塊接著一塊綠油油的農田,夏天種稻子,其他時候還會種一些蘿蔔、青菜之類的東西。"
她好像被無端的嚇了一跳,小時候老喜歡拿石頭丟成群的麻雀,她現在就像被我抓弄的小麻雀。我似乎可以感覺到她的靈魂正在我老家上空徘徊。
"我家旁邊進去一點,就是一大片山林,那是中央山脈的山,以前小時候路還很難走,那裡卻到處都是森林,走三天三夜也走不完,還有很多猴子、老鷹。溪裡還以很多魚,捉不完的魚,每一條都這麼大。"好不容易可以吸引到蝴蝶,我越說越忘神,連手都用上了。
"那有烏鴉嗎?"
"有啊,可是烏鴉會偷吃果子,所以大家都不是很喜歡。"
"嗯…..",她答了一聲之後,就不再說話了,好像一台剛熱的電腦,由於沒事可作,只好被迫關機一樣。我連忙找尋另外的交集。
"那妳呢,妳以前有去過什麼地方玩嗎?"
"有啊,以前爸媽帶我出過幾次國,一次去印尼,兩次去美國,兩次去日本。"
對我而言,那才是遙不可及的地方。
"看來妳以前常常出國麻,真是羨慕"
"嗯,還好啦,也不是那麼好玩。"
我們之間的談話再度斷了話題,我猜想不到這樣一個生長在美好家庭中的女生,為什麼會變的如此孤獨,也許是正值花樣的年齡就注定了不再有明天,而決定放逐自己。也或許是父母長年不在身邊,連那麼一點臍帶的牽連,都無法在自己最苦難的時候提供些許的安慰,而自我封閉。當她在聽到我描述自己的家鄉的時候,我可以感受到她些許的振奮,在那刻畫過的冰霜下,有些嚮往,有些激動、也有些失落,如果生命可以延續,她會緊緊抓住這份對家的愛戀吧。
"對了,我剛從樓下上來的時候,剛好遇到郵差在送信,就順便把妳的信拿上來了。"
我把信交給了她,是一封國際郵件的信封,三張大大的郵票,蓋了好大的一個印記。
她的眼神整個亮了起來,像添了油的油燈一樣,足以融化整座冰山。
不過立刻她發現到我的存在,那出現不到一秒的笑容馬上收了回去。
她冷靜的把信打開快讀了一次,好幾次嘴角好像要微微的翹起,卻又被她硬生生的壓了下來。像早春剛吐出一點苞的桃花一樣。再美味的大餐也有吃完的時候,蝴蝶現在卻便成了一個不滿足的老饕,她意猶未盡的把信折好,放進小桌子的最底下那個抽屜,那個抽屜什麼也沒有,只有排列整齊的四封國際信,這該是她第五個收藏了。對於這些信,我除了好奇,還是好奇,一直以為會是她父母寫來的,可是剛剛好像隱隱約約看到信紙上的屬名是什麼 仲凡筆………..。
"你常常來找我,女朋友會不會生氣啊?"
"不會的話,你禮拜六晚上可以陪我去逛街嗎,我父母過幾天可能會回來,我想買套洋裝。"
彷彿是夢境一般,我翻身從床上驚醒。
又是一點烏雲也沒有的禮拜六,早上出了一個很毒的太陽,現在地上正在被夕陽慢慢的冷卻。還沒從床上作起來,早聽到窗外幾隻綠秀眼吱吱的叫著。
幸好小怡今天回家了,讓我可以安心的去赴這個約會。就算是拖那封信的福也好吧,至少這是純純第一次找我陪她出去。
"完了,我竟然睡到這麼晚。"
匆匆的拿出那件我壓箱寶的黃襯衫,記得好像只有去參加婚禮的時候穿過幾次。
配上我的深藍色牛仔褲,想不到還蠻好看的。
台北的鬧區是很恐怖的,特別是在禮拜六晚上。純純提議要去火車站前的新光三越,我只好趕快在密密麻麻的車陣之中,找個空位安放我的小fuzzy。
"今天不能玩的太晚喔,醫院只能讓妳請假到十點。"
"放心吧,我知道啦"
不知怎麼的,我覺得她今天的臉色有些蒼白,一身淡藍色的連身洋裝,步伐卻是那麼的輕快,像是穿梭在人群裡得一隻蝴蝶一樣。也許是我多慮了。
夜晚的百貨公司是耀人的,琉璃一般的地板,反映成一條條乾癟癟的影子,地上頓時多了千百條影子在蠕動,真是怪異,又說到那透明的櫥窗,一張張天價般的標籤,老是教我不寒而慄。都市人還真是奇怪,有空沒地方去,就喜歡跑到這種宮殿式的地方來閒逛,逛了兩三圈之後,也買不到一兩件東西,就算買了一些東西回去,還不是要叫貴叫個老半天。反而把這麼一棟窄窄的宮廷擠的水洩不通,大概是喜歡感受熱鬧吧,大家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還真是有志一同。
今晚月色特別亮,大概沒有人不注意到這裡多了一隻蝴蝶吧。
果然沒錯,才剛到一樓,就被攔在專櫃前面。
"這位小姐,妳長得很漂亮喔,只可惜不會打扮,我們公司現在正推出很多產品,還會免費教妳如何化妝喔。"
純純像是一隻蝴蝶飛進了毒蛇猛獸橫行的叢林裡一樣,行人、專櫃,千百隻眼睛都不時的在補抓她飛行的軌跡,也許是今天的心情特別好吧。才會在每個櫥窗前面飄來飄去。
"這件連身的套裝很適合你喔,其實妳穿粉紅色也是好看的麻。"
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立刻吸引了老闆娘的注意。
早料到今天沒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可是她竟然連買衣服也不向我徵詢一些意見,好像老早就想好了要買什麼樣式,什麼顏色一樣。其實我不是真的要她聽我的意見,就算是敷衍我一下也好啊。好歹我也陪了她這麼久。
"好看嗎?"
"好看啊。",她終於開口了,但我猜她早作了決定。
好不容易從那間小窩中鑽出來,我們沿著滴著冷氣水的街旁走著,突然,她停在一塊很大的落地窗前面。禮服、結婚禮服、純白色的新娘禮服,鑲著一頸流星般的鑽石,在玻璃窗後面閃耀著。
純純笑了,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自在的笑,沒有壓抑的笑,那是一顆剛現世的璞玉,如果我能飛到月亮上的宮闕,也許有機會再找到一顆,那樣潔淨,那樣的細緻。
鑽石,高貴的象徵,被包裝展示的鑽石更是閃亮的驚人,但是她的笑可以蓋過這整條街上的鑽石,像反射出海浪上的徐徐光芒,不猶豫的掉滿整片蔚藍的沙灘。我不禁看的出神。
"這件禮服很漂亮喔,以後妳結婚的時候就穿它吧"
以後,我好像用到了不該用的字一般,把純純從最高的山頭很很推下。
她的嘴角緩緩的收起,有點顫抖,也有點像抽蓄,如果你盡情打罵一個愛哭的小孩,或許可以叫他閉嘴,叫他忍著痛不去哭泣,但他絕不會像純純現在這般的難受。
我懊悔極了,如果她現在叫我割下一塊肉來,我會毫不猶豫的給自己一刀。
純純低頭不語,默唸了一句以後之後,竟然雙腳一軟,倒了下去。
古老的青銅器,像極了現在純純的臉,被掩埋了千年以上的青色。
我看見她的臉由青變白、慘白、窒息般的慘白。
如果聯考落榜是我一生最大的痛苦,那麼這個等待純純醒來的夜晚,比落榜更難熬上一百倍。
點滴依舊慢慢的低,低進妳那輕薄的體內,多希望它能玩全的被吸收,化成奇蹟。
野狗的叫聲此起彼落,我彷彿可以分辨有幾隻狗,幾隻在街頭,幾隻在街尾,台北難得這麼安靜過。
月光怎麼不照一點進來呢,我坐的位置好暗啊,讓我快要看不清楚妳的臉,我每隔五分鐘就要看一次她的臉,雖然我知道那樣沒有什麼用,但是我多怕妳就這樣從我手上蒸發。
是的,我好怕,怕就這樣結束了短短幾個禮拜的相遇,妳是我的第一個病人,妳雖然是我的工作,但我卻在妳身上投下了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感情…..。甚至妳先前的冷淡,都還讓我一直介意著。
是月亮被遮住了嗎?怎麼覺得突然暗了起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如果這是妳和死神搏鬥最重要的那一刻,讓我飛身檔在那把鐮刀前面吧。
多麼懊悔、多麼懊悔啊,回來才聽護士說,妳最近有點小感冒,我竟然沒有詢問清楚就把妳帶了出去,妳走了那麼久一定很累吧,一定是身心俱疲,很想找個椅子坐下來。我竟然還用一句話刺傷了妳,絕情冰冷的刀啊,一刀刺進了妳的小腹。
妳已經沒有抵抗能力了,我應該替妳擋掉病毒才對啊,為什麼我卻扮了死神的角色。重重的,我搥了一下頭。
狗不再叫了嗎,他們是累了,還是睏了,應該已經很晚了,為什麼我還不想睡呢。
對了,一定是今天出去玩太興奮的關係,下次帶她出去玩,可不能玩太晚。
下次、將來、以後,這些字太粗糙了,以後得提醒自己不要再講,我又講以後了,真是該打。狠狠敲一下自己的腦袋,當作懲罰。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妳身上下了那麼多感情,妳就像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我最看不慣的啊。是病魔給了妳惹人憐惜的特質,還是我天生就不懂拒絕別人的折磨。也許是一開始立了太大的志向,要陪妳走完這最不燦爛的一段路,才會一再忍受妳的冷淡。也許是吧….。
突然一陣喇吧聲,可惡的響徹開來,不知道會不會震動到身旁的點滴,連輕輕走動一下,都怕會使那根三腳的點滴震動,何況是那陣惱人的喇吧。
點滴依舊在滴著,吸收了這麼多的養分,妳應該可以醒的過來吧,別忘了妳是有希望的啊。妳那雙明亮的瞳孔曾經那樣吸引著我,像兩團星雲一樣,數億顆的貝殼高掛在我的頭上,不停的轉動著,忽明忽暗、忽明忽暗,引導我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陽光在次灑在我的頭上,從來沒有這麼溫暖的感覺,就好像被神輕輕碰了一下。
我微微爬起身,才發現自己扒在床邊睡著了,而妳,早已經睜開眼睛對著我笑。
白牙,像網,補抓著清晨的喜悅。
一時之間,竟然又找不到適當的詞來開場白,只好說
"我去買早餐,要吃什麼嗎。"
再不走,視線就會越來越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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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和那隻蝴蝶出去逛街摟,怎樣,感覺不錯吧。"
原來是阿強提著一包滷味走進寢室,我們當然毫不客氣就吃了起來。
"沒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我蠻後悔的啦,害她大病一場。"
"又不是你的錯,所謂日久生情麻,她一定是愛上你了,才會生病也要跟你出去。"
"不可能的啦,而且我說過我不會愛上她啊。" 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幹嘛那麼死腦筋勒,她長得那麼漂亮,把起來當個小老婆也不錯啊。以防.."
"什麼?"
"沒什麼啦,要不這樣好了,你不把,那我來把好了,呵呵,不要浪費了。"
這算哪門子餿主意啊,真是的。
"拜託你正經一點好不好.."
"好吧,那請問你們最近進展的如何啊,有沒有推心置腹、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的感覺勒?"
一大串成語外帶一抹奸笑,這算哪門子正經啊。
"沒有那麼誇張啦,不過從那個晚上之後,我們的關係明顯的改善許多,不會再尷尬的不知道要講什麼了。"
阿強若有其事的點點頭,好像是校長要頒發給我榮譽獎章一樣。
"她現在也會在我面前笑了。"
"笑?" 阿強好像對於我把她的笑當成金礦的舉動,有點吃驚。
"那他笑起來一定很美了喔。"
"嗯,很美啊,美的就像…."
叩、叩…..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沈醉。
"請進。"
"你前天晚去哪裡了?"
小怡還沒進到房內,聲音就像雷一樣打了進來。我已經可以感受到冷氣團的壓力。
"我還有作業,我先走了喔" 阿強逃離的時候,還不忘用食指在脖子上劃一劃,對我比個割頭的手勢。
"我陪純純去逛街。",我毫無愧疚的說了出來。
"純純,叫的倒好聽,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陪我的時間比那隻蝴蝶還短?"
"對不起,我不知道妳這麼介意,我會補償妳的。"
"介意?我不應該介意嗎,你出去玩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我啊?"
我知道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我打算把一切強忍下來。
"小怡,妳不要再吃醋了好不好,我說過那只是我的工作,我是不可能會喜歡上她的。"
"我吃醋?對,我是吃醋,我要你立刻把工作換掉"
局面越來越僵了,原本坐在桌前讀書的阿齊也趁機溜到別的寢室。我開始有種想要反駁的衝動。
"這樣不合理吧,妳可以整天和妳那些學長打情罵俏,我為什麼不能有我的工作?"
"我打情罵俏,劉育仁,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啊。"
我又說錯話了,真是該死,為什麼每次我都會說出這麼沒有大腦的話呢。
看著小怡黯淡的低下臉,我的心好像有成群的蜜蜂在叮一樣。
"對不起,我….."
只見小怡轉身跑了出去,碰的一聲甩門聲,震憾了整條走廊。
我不思索的追了出去,跑著,踏著沾滿露水的短草,追逐即將著飽受乾旱的小河,在昏暗的路燈下,緊緊的將她抱住。
+ + + + +
"你前幾天陪了我一整個晚上了,隔天還陪了我一整天,女朋友不會生氣嗎?"
"不會啊,我們談過了。"
唉,事實上,從前天大吵了一假之後,小怡到現在還是不理我。聽說她現在可是班上的大紅人,一天到晚學長、同學出去吃宵夜。
"謝謝你把我救了回來。",想不到我那一夜的失眠,可以換到這甜美的一笑。
"謝我什麼,是醫生救了妳。"
"嗯,想不到你蠻害羞的麻,真不知道你是怎麼追的到女朋友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天天在一起的關係吧。"
"那如果沒有天天在一起,就不會有感情了嗎?"
純純的表情突然變的有點不自然,分不清那是好奇還是恐懼。
"也許吧,不過也有兩地相思的情人啊。"
"嗯,對啊。",她似乎極同意我這點看法。
"妳以前有談過戀愛嗎?"
"沒有,不過我愛情小說倒是看的不少。"
"那妳以……",又問到以後的問題了,幸好這次緊急打住。
純純似乎看出了我的尷尬,大方的說。
"以後我會很想談一次戀愛的喔,每次看小說上面寫的那些,愛的死去活來的,太不真實了,我很想談一次平平淡淡的戀愛。"
可惜,妳天生就助定了無法在平淡中生活。這世上天錯誤的懲罰嗎。
"這個志向好像有點不夠遠大。"
"其實,我還有很多夢想勒。"
妳的夢想,應該是很璀璨的夢吧,不知道是騎飛馬還是上天河。
"如果有一天我的病能好的話,我想找一座你所說的山住下來。"
如果,妳是說如果嗎,多麼尖銳的字眼,我的心就如同妳現在那般的痛。
"我還要每天去釣魚,趕烏鴉,還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嗯,種菜也是蠻好玩的。"
"好啊,那我沒事就種種菜好了,可以開耕耘機嗎?"
"可以啊,想開什麼都可以。"
真沒想到原來我的家鄉已經烙印在妳腦中,還變成了妳的夢想。那我的呢?對家鄉的感覺似乎沒有那麼濃烈,也許是因為它就靜靜的躺在那邊,綠樹、短河,不會被時間沖毀掉什麼,改變過什麼,當我奔波勞累了之後,會再回去重拾起一切。這就夠了,我已經比妳擁有的多了太多了。
"你有什麼夢想嗎?我是說,有什麼很想作的事?"
"我以前很想當個醫生,可以救活很多人,可惜我考不上。現在我想當個船員,我想走遍這個世界。"
"離鄉背井嗎?",妳帶著好奇的眼神,似乎很難進入我的世界。
"對啊,離鄉背井。"
"那不是要拋棄一切嗎,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女朋友。"
"我只是想想麻,又不可能會實現。",我笑笑的說。
妳稍稍沈默了一下,好像想要探求些什麼。流浪,是一面通了電的鐵絲網吧,讓妳渾身的不舒服。
"為什麼男人總愛在外面漂泊呢?在家不好嗎?"
"在家不是不好啊,只是我們會很想出去看看更寬廣的天空吧。反正累了還是會回到家來啊。"
"對啊,累了還是會回到家來。"
妳開心的笑著,看來我給了妳一個接近滿分的答案。
"你以後別動不動就來這裡,你女朋友一定會不高興的,我懂女生的心裡在想什麼。"
也許妳說的對,小怡的心理就像一圈魔咒一般,讓我喘息、讓我猜疑、讓我嫉妒、讓我跌到黑暗的深海裡,摸不著頭緒。
我唯有報以一陣苦笑。
+ + + + +
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帶純純來了動物園。
經過上次驚魂般的遭遇,任何離醫院太遠的地方都讓我覺得很不安全。
但是我從沒見她那麼高興過,純純足足懇求了我三天,才把我的心軟化。
當然我也作了萬全的準備,詢查健康狀況,緊急的處理措施,甚至於出門前,還要量量她的體溫。
昨天晚上,我寄了一封mail給小怡,交待了一下今天的行程。雖說是出遊,卻令我很不安。卻不知到是那邊來的顧忌,宛如一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被太多太密的牽掛綑綁。小怡的熱情每每使我迷戀,但卻又不免猜疑、嫉妒、無助,然而,我卻不能作一根綁住她的繩子,那會使她窒息、使她逃避。
如今又多了一個純純,從冰封的關係開始,我無時無刻不在思考怎樣與她融入,幫助她是我一開始笨拙的唯一信念,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幾乎佔據了我生活的一切,我的時間、我的思考、我的信念,對於她,我只有付出,沒有期待,但就在那生死交隔的夜晚,我大大的感受到迷惑,是否我對她的情感,有那麼些許的越界。
太陽依舊高高的掛起,隨興的撒滿整片大地。
不知怎麼的,妳那春天一般的心情,狠狠的融化我的憂慮。
也許打從一大早驕陽張開的時候,妳就決定了要痛快的玩上一天。
"你看那隻河馬長的好可愛喔,我以後也要養一隻。"
頂著熱情的太陽,河馬懶懶的在水裡漂著,微露出那對裝了馬達的小耳朵,像在逃避高溫的燒烤一樣,興奮時,還不忘噴出幾道冰冰的水柱。
哇,好高喔,他怎麼能噴得那麼高啊。"
純純又開始大笑了,不記得這是她今天第幾次大笑,如果是因為她之前太過寂寞的話,那麼今天這樣放肆的狂笑,也夠讓她討回以前虧的本了。肥肥胖胖的小白老鼠,又惹的她開心不止,一心想著要帶一隻回醫院。
實動物園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吸引力,塑膠製的垃圾桶,就算製成了猴子的形狀,也給我一種虛假的感覺,我只好漫無目的的跟在她的背後遊蕩著。
突然,純純停了下來,靠在高高的欄杆上。
"他要回來了。",她緩緩的道。
"誰?",我彷彿吃到了辣椒一般,全身顫抖了一下。
"我的表哥。",她又吃吃的笑了起來,眼睛裡綻放出兩點星光。
"你看那兩隻袋鼠在打架耶。"
她開心的笑彎了腰,眼睛也瞇成了兩條線。
"妳很喜歡他吧",我斬釘截鐵的問。
"嗯",純純羞澀的說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還說長大了要娶我當新娘子。你說好不好笑啊。"
她笑得有點僵硬,就像期待這顆石頭,有一天能真的變成黃金一樣。
"其實那一天我說我父母要回來是騙你的,是我表哥寫信說他下個禮拜要回國了,他去美國讀大學。他還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喔。"
真不知道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隱隱約約,早就感覺得到那低溫的病房裡,還有另外一個影子存在,他沒有形體,但絕對佔了絕大的空間,他是希望、他是生命。他比任何一個針筒都來的有用。
"跟你說喔,小時候家裡常常沒有人,所以表哥常常帶我出去玩…。"
妳細望著遠方,慢慢的回憶著那一段又一段的過去,我的耳朵卻灌滿了風聲、樹葉聲、腳步聲、心跳聲,只能看見你的嘴唇快樂的回憶著。
"所以妳就拒絕了我那兩個學長?"
"嗯,我跟他們說過我不能喜歡人了。"
妳撒嬌的說,"你也不能喜歡我喔,呵呵~~"
"我….我才不會喜歡妳勒,我保證。"
我保證、我保證、我保證,我不知道在心裡複頌了多少遍,才又看見妳那癡癡的眼神。
+ + + + +
跟純純去玩已經是幾天前的事了,但是這幾天以來,我的心情卻一天比一天混亂,彷彿置身在無根的大海裡,被胡亂的思緒漂啊漂的。這一天晚上,阿強提議要到酒店喝點小酒。
這是一間很小的酒店,黑黑暗暗的,座落在這條極不起眼的小巷裡‧
我們的出現,似忽跟這裡的雜踏極端的不協調,金錶、水煙、洗不掉的粉底、瓶裝的水漾洋酒、一桌又一桌的喊酒聲。我跟阿強有默契的選了吧台前面兩個幽暗的位置坐下‧
"唉幽!大學生,怎麼有空來啊,是不是又為什麼事心煩啊?"
"小君,妳怎麼這麼說呢,我們是特地來看妳的耶。" 阿強一如本色的調侃‧
"少來,小姐我還不了解你嗎。"
小君是這裡的調酒小姐,一頭蛋黃的頭髮,鮮艷的彩妝,別有一番成熟和撫媚。
但是她最令我佩服的地方,是那挖掘別人心事的特殊能力,有時候,苦惱會像一把火在心裡燒,燒旺了,就是蓋在棉被裡哭也熄不了,只想好好找個陌生人來頃倒。小君就是有這份魔力,有時候就像一點利害關係都沒有的陌生人,有時候又像肯為你分擔一切的老朋友‧難怪阿強這麼喜歡往這裡跑。
"妳幹麻一直看著阿仁傻笑啊,是不是看上人家啦?"
"別笨了好不好,本小姐會看上這個蠢蛋,我是想到你第一次帶他來的時候,他竟然要點一杯米酒,真是笑死我了。" 說著竟然邊笑邊拍起手來‧我只好委屈的笑著。
"小姐我說笑話給你聽,幹麻不笑啊。"
"他啊,還不是為了女人心煩。"
"你又好的到哪去了,去年不知道是誰被女人拋棄,跑來我這裡大哭大鬧的,還喝的爛醉。"
小君好像撥掉了阿強一層厚厚的瘡疤一樣,讓阿強突然冷了下來,陷入我從沒見過的靜肅。他的表情很麻木,臉部神經失去了作用,像被強迫吃了一顆有毒的蘋果,卻又不敢哭出聲音來。
小君也沒想到這個玩笑會鬧成這樣,趕緊改口道。
"好啦!剛剛算我說錯話,這一杯我請好了,出來玩就開心點麻,幹麻愁眉苦臉的。"
"這可是妳說的,其實早等妳這句話了。"說完竟然高興的笑起來。
淚光,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珍珠,剛剛在阿強的眼中打轉了兩秒,不知道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媽的,連我你都敢耍‧喝什麼啦,快說‧"
"先來兩杯威士忌吧,謝啦!漂亮的小妹‧"
金黃色的酒在角杯裡面旋轉著,苦苦的小麥色,還參雜著幾顆大冰塊,好難下嚥的感覺‧我的臉映到了酒面上,連我的臉都變成了苦苦的顏色,漂盪、扭曲‧杯內卻依然不停的旋轉、碰撞,酒和冰塊、冰塊和臉,突然又轉成了下午那一幕,阿俊學長的學長把手放在小怡的肩上,兩個人快樂的聊天,小怡笑的更開心了,好像還有用不完的熱情一樣。
我拿起酒杯大灌一口,把酒杯裡的影子一口氣喝光。
"大學生,你怎麼搞的啊,一整個晚上都不講話‧"
"我?不知到要說什麼啊。"
"他女朋友跟別的男的要好,他心裡難過的很,妳開導開導他吧,這個死腦筋,我可沒辦法。"
"你們這兩個大學生真不像男人,媽的,一天到晚為女人心煩,我換了四個男朋友了,現在還不是活的好好的‧戀愛本來就是這樣啊,誰不是在等下一個更好的。"
小君霹靂啪啦的訓了一頓之後,竟然點起了一根煙,驕傲的抽了起來。
"人跟人的感情,是很虛假的。"說完又吐了一圈白霧。
一陣渾厚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小君,妳媽的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一整個晚上都不過來招呼我們,算什麼意思?啊。"
"言老大,還說勒,你那一桌那麼多美女還會想到我嗎。"說著就偷偷倒了一杯不醉的法寶,半杯的蘋果汽水加半杯洋酒往聲音那兒應付去了。
"我煩的不只這個‧"我悻悻的說‧接著掏出那封我死也不想碰的喜帖,無力的丟在桌上。
阿強拿起信封看了一看,若無其事的擺了回去。
"自己的事還煩不夠啊,還要煩別人的事。"
"我不能不煩啊,她是我的朋友。"
"是她的表哥要訂婚了吧。"
"從信封來看是這樣的,我猜他說要給純純的驚喜,指的大概是這個吧。"
阿強喝了一口酒,把背萎在椅背上,眼睛斜斜的看著我說。
"你還是把信拿給白蝴蝶比較好,她總是要經歷這次挫折的,她不可能永遠活在理想之中。"
理想,我的確是滿懷理想,對未來的理想,對愛情的理想,對別人的理想。
我當醫生的心願已經在兩次的重考中落了空,但是我一點都不埋怨。
但是愛情呢,我以為那一年多朝夕與共的日子是我和小怡彼此信任的基礎,沒想到,她卻像玻璃瓶一樣易碎,甚至比我手中的玻璃杯還脆弱,每晚我都得抱著她那易動的心入睡,甚至在夢中都抓不住那搖晃的手。而今,我將所有的心血都寄託在純純的身上,我幫助別人的理想,甚至是我擺脫小怡的影子的避風港,從相對無語一直努力到今天。真不敢想像把信拿給她看會讓事情演變成什麼樣子。
煙味、粉味、嬉鬧聲、酒杯的碰撞聲,一直在眼前昏炫著,打亂了我的思緒。理想、抱負、愛情在這裡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也許我天生就該屬於這裡,屬於黑暗的角落。
"看開一點吧,你對她好她又未必感激。"
感激?我並不要什麼感激,她是我的理想,我的目標,我是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的。
乒康,一支盛滿的酒杯在地板碎成一片,也在我的心狠狠的扎出一條血痕。
玻璃、黃酒,爬的滿地,嘻笑聲卻掩飾了一切。
看著桌上的喜帖,我悄悄的作了決定。
+ + + + +
"請問黃仲凡先生住這邊嗎?"我對著前來應門的先生說。
"我就是,請問你是?"
"喔,我叫阿仁,是純純的義工。"
"請進請進,小晴,幫忙倒杯茶好嗎?"
我努力的使自己鎮定,大方的進客廳。
一桌巨大的酒櫃正對著門口守著,紛酒、毛台、葡萄酒,什麼都有。
酒櫃旁邊擺了一櫃子的書,六法全書、百科全書,全是套裝的金邊大書。
電視上面橫躺著一大幅油畫,加上木板的淡淡的檜木香,整間房間有一種脫俗的感覺。
"純純的表哥果然很有品味。"我自言自語道。
"聽說你很照顧我們純純,真是太感激你了。"
他抓著我的手興奮的說道,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黃先生你不要這樣,這是我該做的。"
"我在美國讀書這麼久了,還真多虧了有你,不知道純純最近好不好啊,一回來就一直忙著訂婚的事,也都沒有空去看她。"
看著他俊俏的臉,銷尖的下巴,彷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苦苦等待的純純,現在也只能祈禱上天,希望我這麼做不是錯的。
"我希望你先不要讓她知道你訂婚的消息。"
仲凡一頭霧水的看著我,旋即有恢復了平靜。有的人天生就是一張聰明的臉,想藏也藏不住那發達的腦力。他表哥就是這種臉,不過卻多了幾分過份的俊俏,就像蝴蝶才有的基因一樣。
仲凡那聰明的臉上,已經告訴我,他猜到八九分了。
沈默,像一把拉滿的箭,銳利的讓我窒息。仲凡的臉上不停的起伏著,一會兒冰霜,一會兒愁眉,他大概在思索著如和擺平這尷尬的場面。
一陣脫鞋聲從廚房轉了出來,一個穿著無袖上衣的女子端著水果出來。
"這是我的未婚妻小晴,我們彼此相愛。" 仲凡邊說邊伸手去牽她,試圖證明這一點。
"我知道,黃先生,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要為難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先不要見純純,剩下的我會想辦法。"
"真的有這麼嚴重嗎,非要嚴重到隱瞞她不可?"
"我也希望是我多慮了,你放心,我會找適當的機會告訴她的。"
仲凡陷入一陣苦思,又緩緩的看著我說。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不過我想讓你知道,我還是很關心她的。要不是最近的訂婚有很多事要忙,再加上我剛剛回國,事業剛剛起步,又有一大堆朋友要拜訪,我還是很想常常去看她的。"
不記得他說了幾個不能關心的理由,每一道都像寬恕自己的免死金牌一樣。關心讓他兩年來只寄了五封信,關心讓他回國三天還沒到過醫院一步,關心讓他忙著拜訪朋友,忙著印喜帖。地板的檜木味整個蒸了上來,我突然一陣反胃。
"今天真是打擾了,我也該走了。"
"哪裡的話,今天真是招待不週,但是還是很感激你對我們純純所做的一切。"
仲凡一直拉著我的手,連連不斷的感激我到了門外。
他不斷的笑著,眼睛裡也不斷的閃露出感激,就像街口拜票的候選人一樣。
不過我還是很難相信,他會為了一個病床上的小女生犧牲寶貴的時間,胃又是一陣絞痛。
鯉魚、水池、小庭院,怎麼也攔不住我想走的決定。
匆匆走出大門,微風、星光襲來,讓我的毛孔舒服了許多。
卻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黃先生你是學什麼的啊?"
"喔,我在美國主修物理,回國後打算開一家光電材料的公司。"
早就已經知道的答案,但是還是想親口問一下。
我頭也不回,直朝著宿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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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妳的信喔,純純。" 我小心翼翼的把信遞給了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謝謝你,是表哥寄來的耶。"純純興奮的搶過了信,一臉高興的把信封細看了一遍。
"咦?怎麼是打字的。"
"啊,打字喔,最近電腦越來越普及了啊,我們現在也都改用電腦打信了。"
我邊說邊吞口水,好想連整顆心臟也一起吞進去,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現在我能做的只是用眼角偷偷看她。
純純大略看了一遍之後,緩緩的把信放到棉被上面。
"他信裡說些什麼?"我力作鎮定的問。
"他說他最近剛回國很忙,可能一段時間不能來看我。"
"這是人之常情啊,他好不容易留學回來了,一定有好多事業等著他去作吧。"
"說的也對,可是總不會連來看我一次的時間也沒有吧。"
"喔,也許、也許……",腦筋以平常三倍的速度催動著,這可是我之前沒預想到的問題。
"也許他覺得應該全心權意的把精神放在工作上。"
我好像剛替自己的謀殺罪寫好了一套完美的供詞一樣,暗自吐了一口氣。
不過,我擠破腦想出來的理由好像很難讓她相信,純純獨自轉頭看著窗外,無神的發了一下呆。
"他還說了些什麼?"我輕咳了一聲,企圖打破這死寂。
"嗯,沒什麼,問我有沒有長高還是變胖,還叫我趕快交個男朋友。"
"哈、哈,看來他還是很關心妳的麻。"
看著純純不為所動的臉神,我覺得我笑得比半夜來我家送紅包的鄰長還虛偽。
"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喔。"
她好像被我突來的窘態嚇了一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我看。
我好像走到了人生最艱難的三叉路口上,不知道該挑哪一條路走,也許這時候講了不該說的話,就會讓自己墮入永遠無法後悔的絕境。
空氣在我的四周無情的凝結,讓我從腳底冷到了手心,再冷到了嘴唇。
說出來,就是一條不歸路了,也許是一條比荊棘更艱苦的路,不知道純純會替自己安排怎樣的結局。可是壓在心底不說,又不知到能藏多久,好像背負著一個謊言在過活,一個對純純虛偽的自己,我不能一直扮演這樣的自己,他讓我像一個罪人般的站在純純面前,一點一滴的殘害她、欺騙她,我必須掙脫出來,盡一切努力掙脫出來。
"你怎麼不說話了?"
"啊,喔、我的意思是說…."腦筋一片空白,找不到最好的開場詞。
"沒什麼啦,只是問妳最近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啊,我很好啊,你不要擔心了。"
收音機這時傳來柯以敏的愛我,純純轉過身去把聲音調大,靜靜的聽著。
我軟軟的跌在椅子上,遠處幾點燈火閃了進來,一明一滅。台北的夜,好孤單啊。
+ + + + +
這一天晚上,沒有烏雲,我在宿舍接到了一通醫院來的緊急電話,整顆心被炸了開來。
匆匆換了一條長褲,到了騎上摩托車時,才發現自己還穿著脫鞋。
我還是依舊把車牽了出來,騎他上了大路。
從來沒有覺得校園這麼安靜過,連樹葉的聲音都聽不見。騎過了崗哨,台北的車龍映入眼簾,像千百隻蟲一樣的爬著,就是聽不到聲音,整個城市好像掉進黑洞一樣,煙霧、黑夜到處籠罩著,卻讓光線不停的扭曲,遠方紅綠燈擴散成車輪那麼大,車燈散成了一條線,像千百條光絲在空中攀爬著。我在一個紅燈前停了下來,台北依然沒有聲音。
低頭冥思了一下,我試著去拾起一點思緒,但是卻什麼也不能想,周遭的世界好像陷入了一個空洞,有點清朗,卻又廣大無邊、空無一物。眼前的行道樹連成了一排,無邊際的走著,好像要走到世界的另一端,讓今天的馬路看起來特別長。我不知覺的跟著車陣啟動了車,眼旁的景色又開始晃動。
不知道騎了多久才到了醫院,但它看起來卻如此陌生。
一口氣來到了七樓,從來沒想過這一段路會這麼難走,好像頂了一塊石頭爬了七層樓一樣。我站在病房前面,耳朵嗡嗡的響。
推開房門進去,一切景物依舊,一床棉被鋪的整整齊齊,桌子上的書也沒有變亂,窗簾隨風輕飄著,倒是浴室那裡多了一攤血跡,鮮紅的刺眼,兩條掌印像要撕裂地板一樣深深的印在地上,這是她最最後遺留下來痛苦的痕跡了。我不忍再看,整個房間已經氾成了一片紅色。
我倒退了幾步,讓進出的護士和警察得以通過,警察忙著拍照、處理現場,地板上迅速的多了幾道白色的圈圈。門口兩個老人相擁著哭泣,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試圖安慰他們。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裡,只好靠著牆壁吞淚。
門口的哭聲大了起來,那個年老的婦人像禁不起打擊一般,瘋狂的嘶喊著,一邊責罵自己,一邊責罵純純為什麼做傻事。我看見警察用塑膠袋包著一把水果刀走了出來,哭聲尖銳到了極點。
我無意識的看了看四周,書櫃、窗簾,怎麼都不像剛才的景物了。
窗簾被一層水珠凝住了,喀拉喀拉的飄不動。
桌上放了三封遺書,上面用一塊喜餅壓著,其中一封赫然是我的名字。
我無力的拿起喜餅,取走信封。
"想不到他會割腕,阿仁,你先出去吧,我要清理場地。"
阿霞是照顧純純的護士,她在我耳邊輕輕的說。
我拿著遺書,悄悄的退出了房間,對於那一群難過的親戚,一點也沒有想過去打招呼的慾望。獨自走出了醫院,今晚,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阿仁:
你看到這封信,一定很想罵我吧,我知道這麼做是錯的,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要這麼做。
昨天下午,嬸嬸來醫院看我,帶了表哥的喜餅和帖子來,她整個下午都好開心,一直拉著我說表哥的未婚妻多麼賢慧,會做飯、會彈琴,對表哥多麼的溫柔。
又說他們在美國相遇的故事,多麼的恩愛。我好難受啊,我整個下午都要一直裝出一個笑臉來,好想哭,好想大哭大鬧把嬸嬸趕出去,可是我把眼淚都吞進去了。
我是很討厭病房的,好燻的藥味,一間窄窄的鳥籠。但是我注定了離不開它,好幾次發病的時候,痛的我像被千把刀在割一樣,只能靠止痛劑來麻醉自己,我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個人,如果可以的話,好想把自己挖空,再重新填東西進去。
也許你不相信,有的時候我痛的在床翻滾的時候,我會看到窗戶的外面,很遠的地方,一直看到美國,我看到表哥也在看我,就像他從小哄我一樣,也許我是靠這個活下去的。
電視上很多快要死掉的人總會希望能作很多事,要環遊世界、要吃遍所有的美食,但是我並不這麼想,如果我可以用我剩下的生命去作一件事的話,我只想要有一間小木屋,和我的表哥就夠了。
原來寫遺書是這麼難過的事,不知不覺就把所有的心事都跟你講了,你是這兩年中,對我最好的人了,沒看過有人一天到晚往病房跑得。我希望你不要為我的死太難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快快樂樂的。
其實,我也不喜歡自己這麼癡情,有時候會想說,以後表哥回來了,只要偶爾能來看看我就好,畢竟他也是要娶老婆的。但是,這只是騙自己不要哭的話,我多希望他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就算再得一種絕症我也甘願。
怎麼又寫到這個了,本來是要感謝你對我的照顧的,竟然寫了那麼多奇怪的話。
再見了,阿仁,來生我一定要當個健健康康的女孩。
純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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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徐徐的吹,有點枯葉的味道。
我把妳的信折起來收好,再不好好保存,他就算不被風吹破,也會被眼淚濕破。
淚是鹹的吧,現在終於知道,但是為什麼流了那麼多還是不會變淡。
一隻松鼠跳啊跳得從妳的新墳旁邊跳過,這可是我家附近的一塊山地,旁邊就是參差的小樹林,有妳喜歡的松鼠、猴子,再過去一點有一條小溪,水很清、石頭很綠,不過應該釣不到什麼魚了吧,妳有空的話可以去那裡泡泡腳。
我求了妳父母好久,才讓妳葬在這裡,妳應該看看我那天喝的爛醉,跪在妳家門口的蠢樣的,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可笑。但是,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勇敢過。
烏鴉黑雲般的從頭頂飛過,一聲刺耳的嘎嘎聲抖的我震怒起來,這象徵死亡的鳥鴉,我應該拿獵槍把你打下來。
妳知道嗎,小怡跟我分手了,前天她約了我出去,黑暗的咖啡屋,我不記得點過什麼,喝過什麼,只記得一個會變顏色的八菱形小燈。
講完她就哭了,大概是先罵我,再跟我道歉吧,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只記得那個會變顏色的小燈。
那個燈起初看來很不舒服,閃來閃去的,但是看久了也就習慣了。不記得誰說過感情是虛假的,我想我可能也麻木了吧。
夕陽快走到底了,我也該走了,一直以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把你治好,沒想到還是失敗了,看來,我真的不適合當個醫生。
對了,上次答應過不會愛上妳的,我想,我還是做不到吧。
輕輕拍掉了幾片墓碑上的落葉,我挑了一條幽暗的小徑走著。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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