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偽裝王子】。秋人
偌大的總監辦公室,除了空調的陣陣涼意、桌面上堆積著有如山高的待辦文件外,完全感覺不到這裡應該有人存在的氣息。
「申特助?你在嗎?」
「韻紫?」幾乎已經淹沒在堆高的文件夾後方的人發出疑問,但死板單調的口吻相當冷淡。「妳來上班啦?有事奏來,沒事退朝。」
剛走進辦公室就受到眾人所託的江韻紫慢慢地走到桌後,一臉同情地望著正趴在桌面上裝死的他,輕輕咳了一聲。
「你用這招在逃避工作是不可能成功的,申特助。」
「那妳有何建言?」
「除非你打算去當漁民,否則,摸魚不但不會讓你升官加薪,還會讓你被過幾天就回國的總監吊在辦公室入口示眾。」她可以想像出總監回來時,要是看見這麼堆積如山的工作,他肯定會把眼前這個要死不活的申特助修理到金光閃閃。
申傑頓了下,從桌面上爬起來。「啊,我的背脊開始發涼了……」
「對啊,總監生氣很恐怖的。」她很怕死的提醒,順便把手上的待簽核的文件擱在他面前。「申特助,你才剛結婚不久,要給太太幸福美好的未來,千萬不能被這些工作給打敗!」
「這些話我好像聽誰說過……」申傑將丟到一邊的眼鏡重新掛上,突然想起是明廉在出國前跟他說過類似的話。
「是嗎?那個人一定很關心你。」她笑著,看著他簽名後,接著,迅速又換上另一個待處理的文件放在他眼前。
「唉,都已經是十年的交情了,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他在罩我,兩個人就像親兄弟一樣,也沒分過你我,一起努力打拼到現在。」邊看著文件邊碎碎唸的他不禁想起以前在唸大學時、去當兵時、找工作時、追女朋友時、遇到困難時、需要有人陪時……每一個生命的關鍵時刻,明廉總是不吝嗇給予他支持和關心。
「有這樣的朋友很好啊!」她看著他簽完,馬上又很自動替他換上另一份文件。「你應該要感到高興,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樣的朋友啊!」
「我當然很高興,很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成功果實……」他看著眼前的文件,不由得一嘆。「為了成功的下一步而接替他,其實是一個很困難的抉擇。」
「或許,他還有別的夢想吧?」太好了!又簽好一份了!她小心翼翼地向在門口探詢的同仁打個信號,很快地,又送上待簽的文件在他面前。
「夢想?」他突然轉頭看向她。「我認識他十年都不知道他想要什麼,妳就知道他有什麼夢想要實現嗎?」
呃……「對不起,我不知道。」她只是想趁機把桌上的待處理文件消耗掉而已。
「韻紫,妳也要心存感激,因為妳也是受他提拔的人之一,否則,妳很可能還在行政部裡幫忙打雜,沒有晉升的一天。」
咦?提拔?她忽然反應過來。申特助所說的那個人是、是總監!
「雖然現在說這些有點晚了,但提拔妳的人不是我,是明廉。」他在文件上寫下批註後,才在審核的欄位簽名。
「可、可是他說是你決定的……」原來,那個決定讓她留在這個部門、讓她跨越到一個值得努力以赴的世界是她所仰望著的總監。
申傑看著她呆滯的表情,忍不住搖頭,自顧自地拿起另一份急需處理的文件。
「先是用了莊子杰那個麻煩得要命的模特兒,還決定把妳留在我身邊當助理,我開始懷疑明廉是不是打算把所有的麻煩都集結在我手上,準備要讓我忙死……」
「啊!申特助!我、我會努力啦!絕對不會辜負總監的提拔!」
「是嗎?那太好了。」他將手上的文件交給她,笑得很燦爛迷人。「那接下來要拍的第三支廣告也要請妳多多加油了。」
「咦?」什麼廣告?
「就是這個啊!妳沒看到嗎?我們的服飾廣告拍得太好了,廠商要在過完年額外追加一支春季廣告,這件事我已經跟明廉用電話討論過,他也已經同意了。」
「那跟我什麼關係?」答應的人明明就是總監。
申傑笑瞇眼,開始覺得捉弄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因為妳是明廉的搭擋啊!」
「我不要!」她一點都不想再站在攝影機前面!「申特助,你跟總監說一下啦!我一點都不適合當模特兒,真的,會影響廣告美感……」
她的抗議完全不影響到申傑突然開朗起來的心情,他充滿精神地開始認真審閱起滿桌子待辦的工作,看見抱著頭哀嚎不已的她時,還不吝給予祝福。
「這我就沒辦法作主,總之恭喜妳啦!我很期待妳的表現!」哈!他開始明白為什麼明廉會把這位個性認真、表情呆板的助理給留下來了。
這真是一個很不錯的生活調劑!
***
他不是受到那個女人的刺激才回來的!絕對不是!
車子已經停在家門前,莊子杰仍舊不斷地在做自我心理建設,努力培養出等一下看到江韻紫時、絕不會動手揍她的紳士風度。
「唉,這實在是很困難。」
「哪裡有很困難?」坐在駕駛座上的王哥一臉好笑,從沒見過哪個人只是回家,還會在自己家門口做這種培養勇氣的心理建設。「你都已經到這裡了,只差幾步路就能走進家門,別跟我說你後悔了。」
莊子杰咬了咬牙,語氣透露出些微害怕,以極細微的音量說道:「王哥,我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們。」就像江韻紫說的,他似乎一直都只是享受爸媽給他的一切,從沒有替他們想過他們的未來。
「那你更不該逃避,子杰。」王哥拍拍他的肩。「禮物都買好了,也準備了很多話要跟他們說,現在從這裡逃走的話,你以後就再也沒有勇氣回來。」
「王哥,你可以替我把禮物交給他們嗎?」他還是沒有勇氣見他們一面。
「我能轉交禮物,但沒辦法轉交你要給他們的感情。」王哥跨出駕駛座,繞過車子幫他把門打開。「子杰,你忘了那位小姐說過什麼了嗎?」
他抬起眼,悶著氣地瞪住王哥。
「別瞪著我看,你們上禮拜在大廳這麼大聲吵鬧,誰還會不知道她跟你有關係?況且,你不覺得她所說的,就是你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嗎?」
就是因為這樣,他更討厭她!「我可不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才回來的……」這點他一定要強調!
「我知道,現在你可以進去了吧?」王哥看了看錶,沒想到兩個人就這樣在車上耗掉半個小時。
「我……」
「原來是你啊!」
他猛然抬眼,看見拎著一個蛋糕盒的江韻紫一身俐落套裝,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眼神嘲弄地瞅著他看。
「我還在猜是誰這麼沒禮貌,竟然大刺刺地把車停在巷子口,原來是我們的莊大少爺回來啦!」
「江韻紫,妳說話給我客氣點!」這女人就是非要激怒他不可!
「咦?我說錯了嗎?真是對不起,你這麼忙一定是我誤會了,你怎麼有空回家幫爸爸過生日呢?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語氣頓了下,她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那麼,我就不打擾兩位了,我還趕著回去幫我爸爸過生日哩!」
「江韻紫!」莊子杰氣得跳下車,追在她疾奔的腳步後面。「什麼妳爸爸?那明明就是我爸爸!妳別跑!」
「你這麼年輕就癡呆了嗎?你爸爸不就是我爸爸?我可是有登記在戶籍裡、爸爸媽媽的女兒喔!說起來,應該算是你姊姊。」
「什麼姊姊!江韻紫!妳這女人只是小時候可愛,長大就嘴毒惡劣到沒人敢追!」
「我有沒有人追關你什麼事?要你操心!」
「哼!我當然擔心!不然等妳老了還要我養妳,那我不是虧大了?」
「誰要你養啊!我有那麼沒志氣嗎?倒是你,才不要等年老色衰之後,回來住還要爸爸媽媽用養老金養你吧!」
「妳──」
「哎呀!果然是你們回來了啊!」
家門忽然打開,暈黃的燈光裏站著兩個心喜若狂的老人家,望向站在家門口吵起架來的兩個年輕人,笑得合不攏嘴。
莊子杰呆若木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媽!我回來了!」江韻紫率先開口,瞥見他一臉呆滯尷尬,她索性就狠狠地踹他一腳,然後,迅速逃進家門。
「妳這個女人……」竟敢踹他!
「子杰,回來了就一起吃個便飯吧?」
「對啊,你媽都煮好了,有你愛吃的菜色,一起進來吧!」
或許,他真的是太不懂事了,想得太多,沒有勇氣去面對……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漾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爸,媽,我回來了。」
望著爸媽驚喜的表情,他知道他的心總算著地了,這兩、三年在外流浪的心也終於回到家。
「回來就回來,還在外面掙扎半天,真是沒用。」至於剛剛躲在爸媽身後的江韻紫則是低低咕咕,語氣充滿無奈。
「江、韻、紫!」他都聽見了!
她偏頭覷他一眼。「怎樣?」
「妳真是愈來愈不可愛──」
「哎!你們兩個真的很愛吵,從小就這樣,愛吵又感情好……」
江韻紫臉色暗了下,馬上又漾起笑容。「我好餓,今天都煮了什麼菜?」
「我煮的可多了!有糖醋排骨、蘆筍燴三鮮、紅燒獅子頭、白玉蒸魚……」
「那我們還站在門口做什麼?快進去吧!涼掉就不好吃了!」她放下所有的東西,笑瞇瞇地拉著兩個老人家入內。
莊子杰關上大門,緩步跟在後面,望著那張笑得彷彿很開心的臉龐,一種屬於記憶的影子慢慢重疊在眼前的景象裡。
他想起來了。
關於她以前總是笑容滿面注視著他的那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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