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樓上的男人】．秋人
他並沒有出眾的外表，卻有一張漾著笑就會很溫柔的臉龐，一雙注視著人就會特別專注的眼神，一副教人無法忽略的特別靈魂－－…
第一次注意他是一個下著細雨的午后，紛紛走避的匆忙腳步裏，有一抹寧靜的身影安適地坐在公園椅上，靠著椅背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半瞇的目光似笑非笑，那表情滿足得像是得到一整個世界，無人與爭。
第二次見到他是在一個凌晨五點的早上，整夜未睡的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大街，迎面而來的那抹悠閒身影一身閒適自得狀，微微仰起四十五度角，注視著每天都會升起的旭日漾出一朵無比幸福的笑，彷彿太陽就是為了他的笑容而升起的。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無數次的因緣際會中，那個男人總是掛著一副格格不入的自得笑容穿梭在繁忙緊湊的世界裡，不知道在他的眼裏的這個世界是否有所不同？那種教人難忘的笑容究竟是怎麼展現開來的？與我的擦身而過、與世上無數人的擦身而過，對他是不是都一樣？那個有著天使笑容的男人－－就住在同間公寓的樓上。
從來不打算敦親睦鄰的我，首次注意起這個男人。
他有一雙栗子色的膧眸，一張很稚氣的臉孔，一副瘦削高佻的身材，還有一朵教人難以忘記的寧靜笑容……他就像是不存在於世界的氣氳，行走在街道巷弄中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彷如他是一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
他的嗓音是悅耳動聽的男中音，說起話來不急不徐，動靜間有一種安撫人心的魔力，這樣的人特別到一旦注視著他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與他第一次說話，是在一個很深的夜裏，我被反鎖在自家公寓大門外，正懊惱著不知怎麼進門時，一聲宛若夜風沁涼如水的嗓音在身後飄來－－
「妳不是住在樓下的小姐？」
原來，他是注意過我的，在那一秒，才了解一直遲遲不肯先開口的我有些蠢，但卻反而讓我有了更接近他的理由，不止是在同一條街擦身而過，不止是仰看著天花板想像此時的他正在做些什麼，不止是讓思念更加思念……
「妳又看著我在發呆嗎？」
無奈的嗓音傳來，我倏然怔住幾秒，連眨好幾下眼才將焦聚凝在正站在廚房煮著咖啡的男人身上，淺色的日式圍裙穿在他身上格外合身好看，只是那張臉掛著不太愉快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你真的是一個很賢慧的好男人啊。」世上找不到第二個了。
「這句話妳早上才說過。」
「有嗎？」那已經是十幾個小時前的事，哪裡還記得清楚。「那我想問一下，我們從交往到現在有多久了？」
「從妳死賴進我家開始有一個月了。」
「啊，真過份，怎麼可以這樣說一位淑女？」真失禮。
「淑女很久沒見過了。」
「來來，把你的目光轉過來，在你眼前就有一個很棒的淑女，有沒有瞧見？」
「沒有。」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太傷我的心了，好歹我也是你女朋友耶。」這麼說，真教人難過。「你看不出我是一個很有潛質的績優股嗎？」
那栗子色的瞳眸很給面子，足足盯著我看了三秒才答道：「看不出來。」
「喂，你不要用那種表情說話啦！會破壞我對你完美無缺的形象。」那張嘴從認識到現在始終都沒客氣過，總是直接了當的讓人有點無力。
「我本來就沒有形象。」對自己的了解顯然很徹底的口吻。「還有，妳能不能不要老是往我家跑？妳家在樓下吧？」
「你生氣的樣子也很溫柔喔。」悄悄摸到他身後，笑呵呵的環上他的腰。
「妳又在幹什麼？」微惱的聲音依舊輕軟，有種很難形容的好聽。「快放開我，我還有工作要做。」
「告訴我，為什麼我會這樣喜歡你？」
「妳瘋了。」
「喔。」可能吧。「那你有喜歡我嗎？」
「除非我瘋了。」
「那我得努力把你搞瘋才行囉。」到時，兩個瘋子在一塊，多有趣呀。
冷冷的目光丟來，很不屑這種耍白癡的對話。
「我只幫妳開一次門，為什麼妳卻想要以身相許？」
「因為之前我找不到機會嘛。」努力眨眨眼，裝得可愛無辜點。
他深吸口氣，掛在唇邊的笑容僵得很不自在。「妳的意思是，妳老早就在『肖想』我嗎？敢情我何德何能讓妳這般神魂顛倒？」
「因為是你啊。」如果換成別人，今天或許就不是這種情況了吧。「就因為是你，所以我才想要在一起。」
沉默緩緩在兩人間迷漫開來，久久不散。
直到我以為他會不屑嗤笑我的天真與浪漫時，他卻突然笑開，用那副好聽的嗓音說著下流到不行的話。
「原來，我在妳眼裏一直就是赤裸裸的樣子啊。」
「能不能別說得這麼曖昧？」跟那張笑臉完全不搭輒。「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下次用正常點的方式告白，我就會努力忍住把妳趕出門的衝動。」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太過份了啦！難得這麼好的氣氛卻爆出這種冷到極點的回答。「我是很認真在說耶！你也要認真回答！」
「我很認真啊。」一點都沒在笑的樣子。「妳看不出來嗎？」
「就是太認真了，我覺得…很受傷……」
喜歡一個人，真的有那麼難嗎？好喜歡他的一切，就算他的靈魂孤傲得不像想像中那般溫柔體貼，可是，愈是和他相處，就愈是無法離開他，這種越陷越深的感覺－－他能懂嗎？
「妳不是還好好站在這？」
我眨眨眼，望著他漾著異樣紅痕的臉龐。「什麼意思？」
「聽不懂就算了。」
咦？「啊－－不要這樣啦！我真的不懂嘛！」
「笨死了。」
「你又罵我笨了……嗚，那是天生的，你不能因為這樣就嫌棄我啊……」用力抱住他，將臉埋進溫厚的背，差一點就哭出來。
「啊！快放開我！咖啡灑出來了！」他驚叫一聲，手忙腳亂中，那壺咖啡還是灑了一地。
偷偷覷他懊惱的表情一眼，很輕很輕的問：「其實，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吧？」
沉默再度充斥在整個空間裏，只有陣陣心跳聲在回應彼此。
聽見了嗎？
那個沒說出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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