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林孝謙導演的印象,還停留在把郭碧婷拍得很森很美的『街角小王子』。清新唯美的日系風格,大螢幕上看來,宛如置身在森林中,好好做了一場森林浴。幾年後的『五星級魚干女』,片名一看就頗有喜感,以喜劇方式講述如何拯救北投一間即將倒閉的溫泉旅館。一開始映入眼簾的魚干女的房間,雜亂無章卻色調繽紛,彷若『惡女花魁』再現。相較導演之前的小清新風格,多了幾分歡快色彩,電影性格也鮮明許多。
三味線的配樂一出現,濃濃的和風立刻撲面而來,雖然電影的懸念圍繞在一個日本小提琴家身上,可我卻對三味線的琴音印象深刻,記得小時候最初的音樂啟蒙,便是來自爺爺常聽的演歌,長大以後只要聽到演歌,就會想起有爺爺陪伴的童年時光。對我而言,演歌說不上好不好聽,但只要一聽到,昔日畫面就自然重現:夕陽西下,爺爺獨自聽著收音機裡播放的演歌,我們三姐妹邊玩邊等媽媽下班回家。舊時光已逝,卻依然在心深處,只要一個開關,就能重回過去。
查了資料才知道台灣六、七十年代盛行的”那卡西”,便是源自北投。(那卡西:來自日本的賣唱模式,是一種流動式的走唱行業。)音樂與畫面構成整部電影敞亮的懷舊氛圍,再加上現代感十足的喜劇節奏,恰到好處的融合了新舊之間。從緩慢抒情的路線轉換到明快搞笑的路上,極大的反差,也展現年輕導演更多的可能性。
既是喜劇,好不好笑就是重點。總體來說,『五星級魚干女』還真的挺好笑,演員們使盡全力極盡誇張之能事,笑點還挺自然。跳進跳出的電影敘事,並不突兀,反而增添了莫名喜感。沒想到氣質文藝的柯佳嬿完全甩掉了偶像包袱,將那個大而化之、天天傻樂的旅館第三代女主人,演的又台又可愛,輪轉的台語夾雜著離離落落的英語,與周厚安飾演的老外背包客,一搭一唱,相當有意思。第一次看周厚安演戲,完全沒有想到他爸爸是周華健,帥氣且頗有眼緣的外表,完全接得住柯佳嬿拋出的球,為這對可愛的另類CP,成功加分。
劇情部分延續了台灣電影骨子裡的浪漫。開了四十年的溫泉旅館,隱藏了一個跨越時間的愛情故事,不禁聯想到前幾年的『海角七號』。同樣是異國戀,比起修成正果,戀人們在時間之流裡付出的等待與執著,似乎更令人著迷。也許”未完成”才是愛情始終讓人魂牽夢繫之故,而遠距離的未完成,更是謎中之迷。想找出答案,總有辦法,只是比起可能令人失望的結果,順其自然的一線希望,或許才是相愛過的人心中最想要的答案。
而為愛遠走他鄉,極力想修補愛情的隙縫,看似一片癡心,其實也許是不願面對現實的逃避心態,總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做點什麼,愛情就有轉寰的餘地。然而,愛情從來不是誠心就能點燃的感情,若愛情之火已滅,能重新點亮的,也只有自己。明白了為愛停留與為愛遠走,都是為了成全自己,才能看見在不捨舊愛中,早已逐漸改變的自己,也才能真正體會:懷舊不是回到從前,而是深深擁抱過去後,再好好的向前走。
看完電影後,除了想去北投泡溫泉之外,也感受到了多元文化的融合。屹立了四十年的溫泉旅館,有來自日本與美國的旅人,輪番出現的台語、國語、日語、英語台詞,使整部電影洋溢著台灣特有的異國情調。或許是曾經留下的歷史痕跡使然,台灣不太排外,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接受外來文化。
曾經有位來台自由行的大陸朋友發現台灣隨處可見日式、韓式、美式、義式餐廳,反倒是正宗的台式餐廳並不多。我解釋台菜通常都以小餐館為主,台灣小吃也顯少開成餐廳。仔細想來,這點確實與眾不同。在東京,滿街都是日式料理;在成都,到處可見川菜餐廳;在紐約,美式餐廳也無所不在;在首爾,石鍋拌飯和炒年糕,想吃就有。在台灣能嚐到世界各地的料理固然是好,但屬於我們自己的在地特色,不僅是美味的口感,更是自我認同的重要標誌。
電影中雖然看到多元文化帶來的豐富性,卻也從原本電玩不離手、夢想要去美國的女主角的改變,感受到導演對這片土地的期許。每次離開台灣回來後,就更強烈地感受到它的美好,雖然這裡糟糕的事也不少,但大多數時候能感受到的善意還是更多。這片土地真正需要的,不僅是更多觀光客的來到,更重要的還是自己人發自內心的認同與珍惜。北投溫泉旅館,也彷彿是台灣處境的隱喻,雖然老舊,卻仍保有深厚的文化底蘊與開放的胸懷。全新連鎖酒店帶來的巨大衝擊,看似是危機,卻也讓人有機會重新思考自身價值及該如何存在?改變與不變,並不是悖論,就像沉舊的老房子未必要拆,只需要重新拉皮,就能既留住歲月又擁有當下的好風景。
『五星級魚干女』,能讓人放聲大笑,也能讓人在倏忽而過的時光中感受到情感的餘溫:心有所屬,且有人相伴,沒有世俗定義的幸福,也早已在幸福之中。在北投溫泉旅館唱一首小情歌,歌裡沒有太多傷懷,只有願意好好生活、好好去愛的小確信。
【五星級魚干女】
導演:林孝謙
編劇:呂安弦,林孝謙
演員:柯佳嬿,周厚安,呂雪鳳,陳淑芳
台灣 2016
『五星級魚干女』,能讓人放聲大笑,也能讓人在倏忽而過的時光中感受到情感的餘溫:心有所屬,且有人相伴,沒有世俗定義的幸福,也早已在幸福之中。在北投溫泉旅館唱一首小情歌,歌裡沒有太多傷懷,只有願意好好生活、好好去愛的小確信。
劇照來自開眼電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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