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寫了一篇未境的文章,裡頭訴說,她開始寫了。
只是那玩意兒軟黏黏的,一下似彈力球、一下化成灘泥,觸它,又將指尖深深包覆,
甚而時不時自裡頭閃出藍色金光,像是預告正在孕育孵化的,或許是不明的惡種。
裡頭說道,她拾階而上,捧著這手掌大、黏膩晃盪的玩意兒,二三併步急上山腰間的憩亭,
等待老人倚藉著去遠行過的仗,緩慢,自山巔。
仗的步伐不穩,像是剛牛飲過兩斤白乾才帶著老人出發,抖著。
未境到這,她沒再寫下去。
那影像斷了。
播放的記憶體出了問題,她只有擱置,待它重新設定。
老人捎來一筆留言。
女孩心想,總有一天是能再聚頭的吧。
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能多說。
老人給了她很多。
她能回敬的,就是尊重他的決定。
我20歲那年,我活不下去。
他說,保重。
三年前,我忘記該怎麼寫小說了,我寫不出來。
這件事慢慢、一點一點地在謀殺我。
我離開了bbs,無法寫作的我,忘記在那裡的初衷是什麼。
他的留言讓我沒有忘記,這裡還是我的避風港。
不是寫不出來,就找不出繼續留在這裡的原因。
每逢鬼月,他會問我。
但我還是寫不出來,寫出的,也不一定會是我想要的。
我將「寫不出來」這個問題擱在這兒。
我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我出來,她就這麼耗著。
等,等腦海裡再有影像、天空再被文字塞著密不透風。
她認為,他們會回來的。
僅是幾個筆劃,那也是份希望。
他循循善誘,可我總是一招左攬雀尾、虛步壓掌太極打回。
可能我寫得出來,但那是我逼的。
靈魂回歸的時候,我以為影響的只會是我的個性、認知。
畢竟這一年來,我始終處於渾噩狀態,餓不知道要吃、痛不知道要喊、驚不知道要怕,
需要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靈魂在我答應、下了那一個親吻的時候害怕地溜了,
放本體我一個,憑藉著強大的意志要求自己活動、要求自己說話。
現在的我,會「想」了,可以去做「思考」這樣的行為。
雖然不清楚,為何靈魂忽地,也沒聲通知,
在我決定去面對「責任」的前幾分鐘,悄然復位。
那些攻擊模式依據過去二十多年來的戰略,沒有改變。
我改變。
每個人都說自己是弱勢......冷笑形容太過,聳肩恰如其分能表達我的不以為然。
每個人都在對我說故事,到頭來...
難道你們就沒一個人想過,我就是負責為你們所有人對質的那一個嗎?
我是你們所有人,向對方報復的棋子。
了解這一個事實,發現二十多年來的恐懼算不了什麼了。
你有你的說法,我也可以有我的作法。
我賠上我的靈魂三年了。
它害怕、遊走,一點一滴在我不知曉的情況下,慢慢離去。
我不要再為了這件事情活得行屍一般。
連警令都離開了我。
你為了沒有我們的人生,嘴裡說著要放下卻深知驅離我才是報復她最佳的手段。
你想永遠的置身事外,沿路灑滿了用華麗糖霜彩繪的麵包屑,哄騙我一步一步走向糖果屋。
你要我們臣服於你,卻使盡手段逼走所有的人,你想強,卻裝弱,因為你知我會信。
無所謂你們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裝假。
至少,現在的我,知道那些都是謊兒了。
眼濁了,或許是因為看得見了,所以淨明了。
在那段告別之後,回歸到頭終於知了────寫,是我一個人的事。
人啊,總是如此。
當你喪去了習以為常的事物,查覺這世界震了下,好像沒變?
是扭曲了一會兒,是差了點什麼,但那點細微,或許只是擺的得方正的事物換了個方向?
還是頂上那道光亮淺了、路平了,風停了、雨下了?
無了可以軟弱的事項,才會變得堅強。
這裡是我的避風港,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那些魚雁往返的留言是我的後盾。
六年了,謝謝你。
父親問我為何返頭。
我訴那出生未至滿月的狗兒,每晚要我餵個四、五次。
所以我復歸。
他聞言,只說了一句:「你長大了。」
這一次,我真的覺得我老了。
該做的事都得我去辦。
小說也是,該去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