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中毕业的我们在高中重新分在一个班。那时我对亚纪的爱恋之情已经不容怀疑了。对她的爱恋,是和我就是我这点同样不言而喻的事。倘若有谁问我“你是喜欢广濑吧”,我肯定装疯卖傻:瞧你说的什么呀,现在!自习时间以外的课座位是自由的,所以总是桌挨桌坐在一起。毕竟是高中,对要好男女的亲密交往再没有同学奚落或嫉妒了。我们的存在一如教室的黑板和花瓶,正同日常景致融为一体。反倒是教师方面进行幼稚的干涉:“够亲热的哟!”我嘴上客客气气应一句“托您的福”,而心里赌气道“乱管闲事!”
四月开始的《竹取物语》①讲读已入佳境。为保护香具娘不被月亮的使者领走,帝派兵把竹取翁的房子团团围住。可是香具娘仍被领走,剩下来唯有帝和长生不老药。但帝不想在没有香具娘的世界上长生不老,于是命令在距月亮最近的山顶把药烧掉。故事在讲述富士山由来那里,静静落下帷幕。
亚纪一边倾听老师讲解作品背景,一边把眼睛盯在课本上不动,似乎在心里回味刚刚读完的这个故事。前面头发垂下来,挡住形状娇好的鼻梁。我看她藏在秀发里的耳朵,又看那微微翘起的嘴唇,哪一个都以人手绝对画不出的微妙线条勾勒成形。静静注视之间,不由为那一切都收敛于亚纪这一少女身上深觉不可思议。而那么美丽的少女居然把情思放在我身上。
突然,一个可怕的固执念头俘获了我——即使长命百岁,也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幸福的幸福。我所能做的,只有永远珍惜和保有这幸福而已。我觉得自己到手的幸福十分虚无缥缈。倘若赋予每个人的幸福的量早已定下,那么我很有可能在这一瞬间把一生的幸福挥霍一空。她迟早将被月亮的使者领走,剩下来唯独长生不老般漫长的时间。
① 日本第一部以假名(日文字母)写的物语(章回小说)。砍竹翁从竹中得一女,名香具娘,长成后有五名贵公子和帝王求婚,最后升天奔向月亮。
回过神时,发现亚纪正往我这边看。想必我的表情相当严肃。她刚刚漾开的微笑当即黯淡下来。
“怎么了?”
我笨拙地摇一下头:
“没什么。”
下了课,每天一起回家。从学校到家的路尽可能慢走。有时绕远路来延长时间。即使这样,也还是转眼之间就来到岔路口。莫名其妙。同一条路一个人走觉得又长又单调;而两个人边聊边走,就很想一直走下去。塞满课本和参考书的书包的重量也不觉难受。
我们的人生或许也是同样,好几年后我这样想道。一个人活着的人生,感觉上漫长而又枯燥;而若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忽儿就来到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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