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好幾次可以在腦裡面形成老頭子的臉。
要從記憶資料庫裡面呼叫出喜歡的人的長相真的是一件好難的事情。
記得他的聲音裡面讓人安心的成分,記得他有點不完美的咬字,記得他靦腆的表情,記得他可以讓世界發亮的微笑。
明明記得和他相處的時候所有事情發生的經過,卻看不見他的臉。
當我很需要能量的時候,當我有一分一秒空閒的時候,當我呼吸的時候。
彷彿隨時隨地都在複習這場沒有其他參與者的考試,不想放掉任何有關的片段,他說過的話,他的小舉動,逗他發笑的無聊的小事,他的動作也像是被自動設定好用慢動作播放呈現出來一樣。
今天卻有好幾次可以看見老頭子的臉,不是單純一張照片的呈現,而是由成千上萬個細小分子從四面八方密密地聚合起來組成的一張臉,肌膚的顏色,鼻樑的陰影,顴骨的高度,還原出來每一個小細節都符合的一張臉,即使存在只有那麼零點一秒鐘,也要很仔細看個清楚。
怎麼知道要如何鑑定呢?我發現是在出現的那一瞬間,突然不自主地屏住呼吸,就像是眼前出現了喜歡的人不敢眨眼一樣,深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見。
昨天的預告是太陽。結果在離開醫院前的最後一分鐘,本來要走樓梯到十五樓卻在爬到了十樓的時候突然決定放棄改搭電梯下樓,而在進入電梯好幾秒後才赫然發現,老頭子在角落。
我真的很膽小啊,想這個想那個,就是不敢再往後打一次招呼。深怕會不自然。
可是又遇到了啊。短短兩天就見到兩次面。
這個禮拜加起來總共見到了三次面。是老天爺看我上個月都沒有看到老頭子很可憐所以補給我的禮物嗎?還是是月下老公公忙完了其他人的婚姻大事終於有時間撥一點點給我所以實現了我的小小心願呢?
禮拜二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想到會這樣遇到。
非常匆忙地趕著要去上課,連醫師服都還沒換好,就拎著大包包三步併做兩步地從一樓開始奔跑,爬到七樓就已經非常沒有氣質地在大口喘氣了,無奈地提著沉重的腳正準備朝八樓目標邁進的時候,眼前一片耀眼的日光中感覺到有個人影正要和我交錯。
因為逆光,所以看不清楚,也猜應該不可能是所以懶得認真看,沒想到卻傳來了嘻嘻的笑聲。
那一瞬間我就確信這個聲音我再也記不起來,因為從來沒有聽過那麼自然的笑聲是用哈哈或呵呵以外的方式發出來的。所以我只用了嘻嘻兩個最相近卻永遠無法還原出當時真實聲音的擬聲字來記憶。
我當下意識到,我們擦身而過了。
老頭子穿著再合身不過的白色長袍快步走下樓梯。
耀眼的陽光作為背景導致本相機臉孔捕捉功能暫時故障,錯愕了幾秒鐘。
忍不住搥胸自問:這是暗示嗎?這就是牧羊人奇幻之旅當中不停教訓我們要仔細聆聽的來自上天的暗示嗎?
這算是什麼?就在我看完色戒還有K著百年孤寂彷彿找回自我稍微可以冷卻兒女私情的時候,又重新點燃了我那生命力有如雜草般旺盛的希望?
於是又繼續沉淪了。
又縱容著自己的貪心。
遇到了,就想問候,一旦開了口,又會想說更久說更多吧。
禮拜六早上拿到了上次的合照檔案,卻過了兩天沒有電腦的週末,也好,我不想要憑靠科技的記憶體,只想要被幻想膨脹過度導致記憶體可利用空間銳減的大腦給我依靠。
我的大腦記得的真的會和照片呈現出來的一樣嗎?有些時候我確信臉部的線條陰影的區塊都已經調整到最真實的狀態了,所以感到自豪。
雖然不是很持久的時間,但是我能記得的,一定遠遠超過照片。
我記得的是那時候的心跳,微微發熱的臉頰,因為捱著照相而稍微貼近的觸感。既緊張又安心。
原來我的記憶體還是稍微有那麼一點功能存在的。
雖然一碰到電腦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久違的檔案,然後一邊打字一邊點出第一名的照片傻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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