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入睡以後
地球上遙遠的國家也許即將
互射飛彈如打雪仗
以一座座的通明城火炸亮無垠黑夜
距離床鋪三條街以外
漆上水銀亮光的斑駁小巷也許正上演
女人努力掙開粗暴的情節
卻都還打不醒我的夢
我如此睡著，深深地
睡著以後沒有所謂
懷疑
即使為枕畔的傳記灑落
一地再深刻的同情
一旦睡下
薄薄的眼皮便將
兩個宇宙隔絕
內在的宇宙瘋狂而外表安祥，徐徐地
保持呼吸
嘿
最好也是趁著對世界
尚未產生太多依戀
把我棄至陰暗下水道
當沉重的虛弱最終將滑落我手中的筆
我就很聽話地關上寫字燈
閉上雙眼
然後
將我來不及入夢的一切靈感
給你，全部
好嗎？
會不會太遲，會不會？
如果年年得到的掌聲
總合的力道可以拍死亞馬遜叢林的蚊子
可你在看不見觀眾的舞台上獨步
來來回回踱步
我怎會看不見？
牽我的手好嗎
讓我帶你去看，他們都在
外頭男友牽著女友
大人帶著孩子們
爆米花機賣糖的小販熱狗的香味
排著長長的隊伍等著買票
無限伸長你的睫毛都載不下那麼多的粉絲
巨大聚光燈從最後一排
用光速
撞上你胸膛
大家都在等著，你則用踱步表示
你也正在等待
等待星星攀上東方山頭三十六度般的暗示
流星墜下的那刻
墨水
卻像眼淚一樣流乾了
我竟寫不出你主演的劇本，就算
咬破指頭代替
畫著，來來回回
我卻真的寫不出來啊
你演出之前我先獨演了一夜白髮的劇目
你知道嗎
原來張子靜在姊姊
走出生命之後
還是繼續完成長長的旅行
要用七十年乘以三百六十五的日夜追溯的長度
他的夢該是什麼顏色
也許你比我更能察覺，我相信
關於那提著一雙破舊布鞋從鴉片雲霧
吃力逃到母親小小避難室
瘦弱少年背後的黃昏
揮下他吃力的汗水
我總在偷偷尋找著他的下落
姊姊帶不走的禮物
原來僅僅是從張愛玲傳的最初幾頁輕輕
一躍
如今平躺在報紙副刊的一隅，靜靜地
歸結出回家以後的身世
也還是睡下了
只要窺見睡前的禱告就能稍稍釋懷
不再費盡力氣找尋
在開著夜燈的臥房想像
你此時睡下的臉龐
你開了一整晚的電風扇轉動
我還聽得清楚，浮在
夢與太空的交界
你當年書包在我手上的重量
似乎又回來了，再加上
我自己的可是
我肩上的重量愈來愈沉
書本和帳單和一落落追討不回的失敗
在我肩上逐漸站成一個巨人
右肩酸痛面對
散發熱氣卻不是呼吸熱度的電腦
求饒
遺留下
沒有生氣的書包帶子躺在我手上
假日你混在洶湧的人群裡
抄球、上籃、蓋火鍋並且流大量的汗水
而我是真的已經失去你的背影了
如果你不是呼吸在這
需要大量謊言等於氧氣的世界
你知道的呀
如果沒有戴上口罩我就不敢在大馬路上快意呼吸
所以
輕揮一下你的魔術棒吧
這次我不要鴿子或兔子
求你把我們變到真正真實的世界
有真實的花香
得意的風在一旁竊笑就隨他笑去
那麼我們應該可以
牽著手
光臨充滿青草味的夢
屆時
你會不會
願意
教我
放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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