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來了,牠從人聲異常鼎沸的市場裡傳出來,從喜氣洋洋的花朵裡散發出來,從油亮鮮紅的橘子透露出來,從霹靂啪啦的鞭炮聲響裡爆出來,從一片一片的紅裡滿溢出來,從電視上從人們口中不斷的不斷的渲染開來。也從我家阿呆口中一直傳出來,因為牠討厭鞭炮聲。
接著人們開始大肆採買,這個也要那個也要。這要囤著吃那要留著拜拜,這是小孩吵著要的那是出門時的伴手禮,這是要貼的那是要穿的要用的。不管這樣那樣,全都掛上了吉祥的名字。而我家冰箱就在貼上一個「滿」之後,真的滿到爆出來了。
然後好像很重要也很煩人的一件的事,就是打掃。
今年我有了工作的理由,所以不用提早回爺爺家打掃。幫爺爺打掃是應該的,不應該的是爸爸變成了要求完美的指揮者。房子裡的家具要全部移出來清洗,再跪在地上用手扭乾抹布把地板擦得亮晶晶;即使沒人要睡的房間,棉被床單要洗要曬,床鋪要擦要刷。其它的,就不再多提了。
爺爺家在偏僻的鄉下,家裡有很多壁虎蜘蛛蟑螂蚊子螞蟻和不知名小蟲,所以打掃的時候常常出現許多意外的驚喜。有時候是牠們的留下的排泄物,有時候牠們就直接跳出來嚇人。今年媽媽發現的小驚喜,是已經生完小壁虎的蛋殼。我很怕在打掃的時候遇到這種驚喜。
打掃很討厭,更討厭的是,爸爸這個完美的指揮者,老是覺得我們做的不完美不認真心不甘情不願,所以我老是邊做邊挨罵。為什麼做的人還要被罵?脫離兒童後的每一年我都這麼想著。我乾脆當個不合作的人好了,反正都要被罵,不做被罵是不是比做了被罵好?
最討厭最討厭最討厭的是,要和一年只見一次面而還是所謂的親戚同桌吃飯,假裝氣氛和睦熱絡假裝彼此很關心彼此。
爸爸本來怒氣沖沖的說今年不回爺爺家過除夕,卻在我星期五下班踏進家裡的那一刻,催促著我收拾行李。我心裡一邊生氣,一邊感嘆著腸胃炎來得太早,走得太早。
小時候,過年是快樂的。小孩的責任是負責吃和玩,負責當大家的開心果;長大後,大小孩的責任是負責準備負責打掃負責忙碌,負責變成大人間談論、比較的對象:「現在在做什麼?」、「哎呀,我跟我家孩子說也不一定要讀書」、「我家小孩怎樣怎樣」反正盡是一些別人家的小孩沒關係,自己家的小孩不准做的謊話和客套話。
這些話在不同的親戚群在不同的飯局裡不斷的被搬出來說。從小孩過渡到大人世界間的我,還學不會適應開口說這些話。唯一能做而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的事,就是在一旁陪笑說是。
最難熬的時間是等待吃飯和吃飽後的這段空閒,這些時間不需要忙,也就少了忙碌的藉口。這代表我必須戴上假面具一直待在這些親戚旁點頭微笑稱是。
假面具和假面具間表面上不停的說些關心友善似乎很重要但一點意義也沒有的客套話,私底下彼此卻憎惡著彼此,甚至說著彼此的壞話。今年我選擇躲在房間裡,消失在親戚間。幸好新誕生的小孩拿走了親戚們的注意,於是我的缺席變得不重要了。
團聚的意義早在奶奶過世後一起不見,我不懂為什麼這個無趣無意義的聚會每年每年還是重複著。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