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我又開始憂鬱了。
我不喜歡被冷眼對待,一直以來都是。天氣很冷,我穿短褲,不想換。
我沒辦法,這麼快,在湖的邊緣漫遊。地這麼泥濘,你是知道的。我的小腿很細,腳踝很輕,踩不出什麼漣漪,你是知道的。
雨很大,我很濕,我正裸著足,你是知道的。我脆弱得超乎你想像,你不知道。
不要這麼快把我推上舞台,我一點準備也沒有。一片漆黑,台下歡聲雷動,spot light一打,我開始和著音樂,扭動著不協調的肢體,光亮的檯面被我踩出一堆模糊不清的泥印,我揮轉著長髮,跪倒,頭一抬,身一挺,跳躍,抬起一隻腿,壓平身子,畫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圓圈,再度跌落。
滴。滴。滴。
你沒有跟我說,台上也會下雨。
滴。滴。滴。
我漸漸溼透。
觀眾一轟而散,獨剩俯臥在聚光燈下的我。一臉悽冷。
你那邊沒雨,你站在遠處說。
我脫下薄紗,一絲不掛的在滂沱中狂舞了一曲。
大雨沖散我的記憶。你是誰,我不願記起。
跳到雙腿無力,全身癱瘓,匍伏。
我狂吼一聲,頓時燈全亮,你在遠處笑吟吟的。
這才是我認識的你。你說。
我穿回薄紗,走到你面前。你抓起我的長髮,往戲台角落摔去。
我一陣暈眩,站起,你走來。
扒去我的衣,厚實的手力,掐緊了我細細的脖子,再像鉛球般,用拋物線把我甩回台上。
滴。滴。滴。
我細細的小腿上,下起紅色的雨,從頭上。
這才是我喜歡的你,你連遍體鱗傷都這麼美,你說。
雙頰上熱熱的,是淚。流到嘴裡,鹹鹹的,流到傷口,刺刺的。
這才是我認識的你,我笑。
你掀開被子開了燈,幫我倒一杯熱水。
「作惡夢了嗎?」
你看著我,滿頭汗水,你擰了條毛巾,擦擦我的額頭。
「沒有。」我擦擦汗。
喝了一口水,潤潤喉,潤潤眼。
我不想這麼不爭氣,眼淚不聽話。「普羅,我認識你嗎?」
你笑著,當然不。
「你當然不認識我,從來就不認識我。」你眼神充滿安慰,好像我的問題並不是個問題。
「普羅,你真賤。」我吞了一口水,「你他媽的賤。」
「1966,你也不差。幹你娘機掰的賤。」你哈哈笑了起來。
我也哈哈的笑了起來。
「謝謝,我走了。」我把杯子留在他的書桌上。
凌晨雨好大,我走到路燈下,「一個長不大的男孩。」我想起你這麼形容你自己。
「一個回不到以前的女人。」
我蹲下,抱著膝,舔舔臉上的雨。
再給我選擇一遍,我會說,普羅你真棒。
但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你。這句話的邏輯不對。我是沒有認識過你。
我張開嘴巴,稱到一個最緊繃的地步,讓雨能夠直直到達胃裡。
差點嗆死。因為我瘋狂的笑。
不見。
我不會跟你說再見。
我要跟你說不見。
普羅,不見。
暴力狂,不見。
陌生人,不見。
影子,不見。
1966,不見。
我用盡全力的笑,像要把月亮笑出來。
說也奇怪,雨漸小了。
我裸著足,走在柏油路,走著走著,跳著跳著,飛著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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