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是男人呢?好歹也弄個美形男來養養眼吧。這是第五天,突然誕生於腦袋,我的想法。
裕民路和學府路的十字交會口,算是這個小小城市重要的交通要道,每日穿梭於此處的人潮不下於千,連貓啊狗啊或者豬都是。
豬?嗯,大概吧,這個十字路口再往前一點就是一個市場,我想黑豬的靈魂應該也隨著屍體被肢解,四分五裂地送往每一個人口中,只是我們看不到而已。一思即此,媽媽做的馬鈴薯燉肉就再也引不起我的食慾。
抱歉,我離題了,這個故事無關於豬和馬鈴薯燉肉。
總之,這個十字路口之於這個城市非常重要。
每天早上六點到七點的這裡,算是各大高校的臨時車站,基隆女中、明德高中、基隆高中或是莊敬高中……許多公私立學校的校車都會停駐於此等候學生,學生遲到了不是追著車跑,就是垂頭喪氣的前往捷運站轉搭火車到校。這種情形其實蠻常見的,不過我上次沒趕上校車,就直接回家睡大頭覺,以病假名之,如果導師不請假的話,那就算我翹課吧,我總是這麼想著。
反正曠課一天也才扣總分一分,換取一天悠閒也挺值得的。
抱歉,我又離題了,這個故事無關於追逐校車或是曠課扣分。
總之,這個時段之於我們這些窮苦學生非常重要。
這個時候的我們,雙眼只看得見校車而已。比方說你看見校車就快發車了,卻該死的遇到紅燈,四十一元的單程校車錢和遵守交通規則的道德良心,你會選擇哪邊呢?
雖然這個問題和料理東西軍選紅黃牌子一樣困難,但通常此時我們都看不見良心,就像你不會拿多找的五十元還給橘子店的橘子皮老闆娘一樣,選擇闖紅燈,如果被車撞了噶屁,那就是自己的命了。
五天前的我就面臨了這種抉擇,而我選擇了拿錢跑──不是,我選擇了闖紅燈,因為小紅人還會裝死三十七秒,但是校車一秒前就關上了門,準備開走。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確定每個女孩都不簡單,以及左右方無來車之後,便以極快的速度跑到對面搭上那輛泛著藍色憂鬱的校車。
然後,就在斑馬線上,我看見了除了校車之外的東西──是個全裸的女人。
「嘿,阿班,妳在想什麼啊?」一個同學忽然拍了我的肩膀,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之中,還沒完全跳脫出方才的情境,我呆呆的應了一聲:「啊?」
「呵呵呵,又熬夜寫小說了吼?」她說:「真是的,要早點睡啦,那我不吵妳了,繼續休息吧!」
「喔……」看著那個同學離去的背影,她的出現與消失就和陳水扁說要拚外交一樣,沒有意義。
回到我的回憶,我看見的那個東西,是個全裸的女人,而且是個美人。
以「人」來形容她似乎不太恰當,因為她的雙腳並沒有著地,而是像耶穌受難時一樣,以被釘上十字架的姿勢懸浮在半空中,一頭長髮隨著低垂的螓首搖曳風中……她是鬼嗎?我不知道,只確定她的身材真的是一級棒。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忽然讓我想起家中電視櫃中擺放的,不知是誰贈送卻從來都沒有用過的果凍蠟燭。對,她的存在就像是果凍蠟燭中的擺飾一樣,動彈不得、供人觀賞。
我試圖從她的外觀尋找任何廣告字樣或是LOGO商標,卻什麼都找不到,也是啦,這種十八禁的看板娘一定會被條子以妨害風化罪嫌移送法辦吧?
那麼,只有我看得見她嗎?看著越過她身邊的路人,我沉默地想著,這種想法會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個女人沒說話,像是沒察覺到我的到來,急著趕校車的我自然也沒空搭理她。於是這樣一天、兩天、三天、四天過去了,終於到今天的第五天。
「為什麼不是男人呢?好歹也弄個美形男來養養眼吧。」我坐在等校車的台階上,百般無聊地想著,同一個女人的身體反覆看了好幾次,即使再好的身材都會看膩。這也難怪為什麼現在的男人都像種馬一樣,見一個上一個,更何況我是個性向一般的青春活潑高中少女。
「今天……是第五天了吧?」車掌學姊忽然一個屁股坐在我旁邊,以八旬老翁的感嘆語氣說道。
「第五天?」平時跟這個學姊沒有太多交集,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應話才好。
「我知道妳看得見啊,那個女人。」學姊往那個女人的方向一指,「我已經看了她三年,每到六月時,她就會連續出現五天,然後在第五天,選擇一個『祭品』依附。」
「是喔。」我平淡地說,這種老套的小說把戲,連我都不屑寫了。
「根據今年的車掌手冊表示,今年的祭品會從一年級的廣告設計科挑選出來,也就是──」學姊忽然瞪大雙眼:「妳!」
「學姊,妳最近胖了幾公斤?」
「三公斤……咦?妳怎麼知道。」
「妳有服用甲狀腺亢進的藥吧?副作用會變胖,眼珠突出,脾氣暴躁易怒。」
「哇,妳好厲害唷,連這個都猜得到。」
就在我跟學姊熱烈討論甲狀腺亢進和馬英九沒穿內褲的時候,那個全裸女人忽然向我飄了過來──沒錯,是向著我沒錯。
「啊,她來了!」學姊擔心地看著我:「學妹,我要告訴妳解決的辦法嗎?」
「不用了,」我酷酷地站起身,緊握口袋裡的那個東西,「我自己可以應付。」
那個女人離我越來越近了,我可以聽見她的腳趾在地上磨蹭的聲音,像是用指甲刮黑板一樣的聲音,幸好我對那個聲音有免疫力。
「妳、看、得、見、我、吧?」那個女人在我面前停住,抬起那張臉──噁,真是有夠醜,她是被潑了硫酸嗎?
「對啊,看得──」
「妳、看、得、見、我、吧?」那個女人又說了一次。
「對啦,我剛剛本──」
「妳、看、得、見、我、吧?」這是第三次了。
「妳、看、得、見、我──」
「幹!」沒等她說完第四次,我一拳揮過去:「妳是不會等我話講完喔?妳這個跳針女!」
那個女人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說:「我、要、殺、了、妳──」
「殺、了、妳──」
「殺、了、妳──」
「殺、了、妳──」
幹,煩死了。我掏出口袋裡的,跟姊姊硬抝來的賴打,帥氣地點燃了它。
「靈眠的咒語是──燃燒吧!燃燒吧!火鳥!」我大聲吼著,那個跳針女看見了火光,嚇得不斷尖叫。明明沒有接觸到火燄,卻開始自我燃燒起來。
「燃燒吧!小宇宙!」我叫道,很快地,跳針女便自我燃燒殆盡,只剩下地上的一團不明透明黏液……沒錯,就像蠟燭燃燒過後的樣子。
我鬆了一口氣,將賴打放回口袋,背起書包繼續等待校車,四周卻突然響起掌聲。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帥喔,學妹!」
「好帥喔!」
我看著同校的人不斷地拍手叫好吹口哨,心中不禁納悶,開口緩緩問道:「原來,你們全都看得見她?」
叫好聲驟然停止,沉默、沉默、再沉默,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是嗎?原來如此啊......
──算了,我早就明白,他們總是對不關己的事物視若無睹。
即使親眼見到,也不會伸出援手,除非……你願意拿利益與我交換。
所謂的人啊,不就是這種卑劣而懦弱的生物嗎?我淺笑。
「叭叭──」
我轉過頭,司機正賣力地按著喇叭,是校車來了。
於是不等其他人的反應,我逕自走上車,坐在靠窗的位置,閉上眼睛睡了下去。
一如往常般,在睡夢之中,前往與家距離遙遠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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