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四年轉眼間就要走到盡頭，回頭看自己的過往，時間長度雖固定，但記憶寬度卻讓人滿意。雖然大學最美麗的時間大都花在社團，或許有些人會覺得可惜，但就是這樣深入地參與，得到的成長收穫，才更令人印象深刻，更加珍惜。很多的感人艱辛的過程，許多的深刻故事畫面，其實一幕幕埋藏在心裡。藉由說故事的課程，跟每個看故事的你，分享這個在社服團的日子，參與的活動。故事的開始就在去年的十一月的記憶。
十一月的台北，這陣子都是濕冷的天氣，老天爺又飄下幾滴的細雨，冷颼颼的北風不斷吹襲往來的人群。相較於外面天氣的冷冰，第二屆全國身心障礙者才藝表演大賽卻是暖烘烘的進行。下午一點鐘，參與才藝表演的小朋友跟著爸媽陸續進入了市政府禮堂的二樓。西裝、禮服、背心、夾克不斷往來會場的四週，攝影機、表演的道具樂器，也陸續搬移到舞台的後方。隨著比賽時間的逼近，從演出者臉上可以察覺出緊張的情緒。半個小時過去，會場所有的座位已經被湧入的人群坐齊，找不著座位的人，只能勉強挑個好視野，準備全場坐在走道上觀賞這場精采的比賽。披著紫色的背心的社團朋友，也開始一天的工作。
我，是今天才藝大賽的工作人員，全場負責的工作，是遊走在前後台，協助大小事情的完成。後台的工作，其實沒有想象中容易，卻多些繁重複雜。後台人員主要的任務是集合比賽的選手和搬運樂器道具。我們必須在舞台的另一方，隔著紅色大布幕，集合、點名、核對選手的身分，才可以上去表演。選手、親友團、音控老師都聚集在堆滿道具戲服幾坪大小的空間。擁擠的環境，加上散不去熱氣，讓同樣處在裡面的工作人員，熱的要脫衣，找機會想出去透透氣。在這的時刻，有些選手的臉上身上手上腳上，也不自覺滲出了汗滴，劃過了七彩的衣袖，弄花了精心的造型。不少參與比賽的人，受不了悶熱的環境，吱吱嗚嗚抱怨了起來。代表主辦單位的我們，看到這般的情景，只能無奈地安慰幾句。在此同時，後台的另一個角落卻有個不同的景象，隊伍的後方有一位選手，他身材瘦小，有著黝黑的膚色，留著平頭，戴著兩面厚重的眼鏡，臉頰上的兩邊還刻意塗抹鮮豔的腮紅，兩眼無神，靜靜依偎在母親的身旁。母親拉著他，對著他微笑，嘴裡低聲唸著“明達！不用急！再等一下就好了！馬上就換我們表演啦！”
三十分鐘的煎熬總算過去，結束了漫漫等待的氣氛，終於盼到比賽正式開始。“首先是由來自於明德啟智學院的陳麗華小朋友，沒有任何的樂器合音伴奏，她要用自己的聲音為大家清唱了這首歌曲─茉莉花…… 看完了剛剛的精采的演出；緊接的是唐氏症關愛協會的劉自強，透過自己改編的舞步，重新詮釋，現在坊間流行的歌曲─杜德偉的脫掉……”選手一個接著一個持續上台，終於叫到了十三號選手，名單寫著“郭明達”三個字，似乎在哪裡有聽過，但忘了是誰。等了一回，舞台後方來了一位身高不到一百五十的小男生，瘦瘦扁扁，我認出他了，他就是剛剛站在隊伍的角落，緊靠著母親的小朋友。我說“郭明達，待會有需要我們幫忙道具嗎？”明達點了頭。我又問“那是什麼道具阿？”。只見他吱吱嗚嗚，欲言又止，我還是不懂是什麼。最後，他伸出兩隻手平方，停在胸前，與身體垂直，攤開手心朝下，擺動食指中指，最後恍然大悟原來他要是鋼琴。
五分鐘後，瘦小的明達，一跛一跛地走上了舞台中央，先跟著大家行個禮，緊接緩緩走近鋼琴的方椅，坐下來，重新調整高度。接著右手翻閱到表演歌曲的頁數，兩手平放在鍵盤上，最後深深吸一口，然後舞台立刻就傳來了歌曲。歌曲持續進行一分鐘後，明達突然停止，沒有繼續。原來他發現他彈錯比賽歌曲，他剛才彈奏的是平常在家裡的練習曲。他停下來又往前翻兩頁。他終於找這首歌曲。“聽見 冬天的離開 我在某年某月 醒過來 我想 我等 我期待 未來卻不能因此安排…”他選定的比賽歌曲就叫遇見。透過明達的雙手，歌曲旋律從舞台上的鋼琴擴散到整個會場。許多人從明達的外表判斷，原本認定他的表演沒什麼可看性，但結果卻讓他們大吃一驚。從明達輕巧協調的動作，行雲流水的語調變化，儼然就是一名職業的音樂家。他的頭不停地跟著節奏輕輕前後搖動著，在音樂的世界中找到屬於他的感動。在熟悉的音符中，不少台下的觀眾也深深被感動。台下的工作人員，不自覺放下手邊的繁忙，三三兩兩停在門口，抬頭仰望舞台，也沉醉在動人的畫面裡。歌曲結束，明達走出台前，最後深深的鞠躬。有些人因為他的演出，紅了眼眶。他一下台，迎接就是如雷的掌聲。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長達四個小時的比賽終於劃下句點。結果公佈郭明達並沒有如大家的預期得到冠軍，最後只拿了第三名。但他上台領獎的畫面至今依舊讓人印象深刻。上台領獎時，母親是牽著他的手慢慢走上去。從董事長接獲這個獎的明達，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臉。主持人原先想請第三名的明達在台上說幾句，但明達卻不敢開口。最後主持人突發起想換邀請了今天一陸上陪伴明達的母親上台講幾句話。他的母親推託好久，最後還是開了口。她站在台前，淚水不斷從眼前滑落，語帶哽咽的說“我是明達的媽媽，今天很高興參加這場比賽，謝謝評審這麼看重我們家的明達讓他有機會得這個獎，我們家明達其實有很多感謝的話要跟大家說，但他不太會說話！….其實明達是一名自畢症的小朋友，在五歲的那年生個一場大病，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們真的很努力想讓他變的更好，但他還是這樣，所幸他很努力，每天都有努力練習鋼琴，才有今天的成績。真的很謝謝大家今天的參與！”最後母子相擁，牽手緩慢離開了舞台。事後我跟主辦單位的人員聊天，談到明達才知道，郭媽媽和明達是來自高雄，他們是一大早就趕著火車上台北，路途其實非常的辛苦和遙遠。明達的父親在他六歲的那一年，因為要籌措龐大的醫藥費，想治好明達，最後因為過度勞累，罹患肝病過世。這幾年都是母親一人獨自扶養他長大。這一手好鋼琴的天份也是由母親發掘、指導他的。
其實社會上無數的角落有著與明達相同的家庭，只是很少人留意。在才藝表演大賽的每位能夠上台的選手，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家庭。由於他們父母的不放棄，才有機會成就孩子優異的表現。熱鬧表演比賽的會場中，其實有不少滿頭白髮，滿臉皺紋，年過半百的父親母親，穿梭在他們的寶貝中。他們來自全省各地，不辭路途遙遠，往來奔波勞累，來到了這個台灣最北的城市，就只是為了讓他們的寶貝有一個上台表演的機會。舞台上的演出的小朋友智力發展上雖不能與一般正常相比，有的是唐氏症、腦性麻痺、自閉症、或其他，但他們認真執著的態度，卻是一般人應當學習的。表演內容大多都不能達到職業演出的水準，時而出錯，時而跟不上節奏。但這都不是活動的重點。重點這個舞台實現了這些小朋友上台演出的夢想。在他們拼命展現自己努力的成果過程裡，不也是述說著一段對生命不服輸的故事。很多人在後台漫漫等候的數個小時，都只是為了舞台的五分鐘。孩子的表演，在父母的心中是無限安慰的，然而在孩子的心中卻是無限珍貴的。數分鐘的表演，對於這些不同一般人的孩子，背後所需的加倍辛勤，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他們的呈現成果背後，其實是有著更偉大的老師、父母，必須花更多時間精神教導。老師、父母的偉大精神是讓人致敬感佩的。最後也由於他們的堅持，才有機會實現這個愛與夢想的舞台。
活動結束，任務結束，在離開現場時，望著舞台最上頭的海報，依舊高舉著第二屆身心障礙者才藝表演大賽，我想這些參與演出的朋友，不是身心障礙，他們讓我想起明達鋼琴彈奏的歌曲，“...我看著路 夢的入口有點窄 我遇見你 是最美麗的意外”。父母親能遇見這些天真善良的小孩，只是老天爺最美麗的意外。
六隻腳的動物 2004/12/30
取自一份大四口傳系期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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