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懸於鉛色天空,清冷幽光隱於寶藍色雲朵中,潑墨般的灑滿整個江戶城,過於靜謐的夜反而顯得危險,月光映在屋瓦上,沒了溫暖卻多了逼人寒氣,白牆黑瓦上不時有黑影移動著,是人是鬼……早已分不清楚。
毫無明天的死亡預感,在無奈之中找尋悲哀。
身影在風中抓不住未來,沒有感情的遺骸。
中務卿閣邸,悠揚竹音如紗輕輕響起,和天邊夜色纏繞著,迷幻人心。
屋簷上一道深藍影子乘著夜色迅速滑過,步履如風輕盈,踩在簷上竟一點聲響都沒有,深衣人頭上罩著塊布,露出的一雙漆黑眸子,笛聲傳進耳裡他停下腳步,微微回過頭。
只見屋簷那頭一人端坐其中,手持管笛身形頹長,看上去竟有股說不出的邪氣。
「……大蛇丸?」
『呵呵……,沒想到自來也你如此閒情逸致夜半出來欣賞月色吶?』
「…………」沉默,將面罩拿下,露出一頭皓髮
「你也想阻擋我嗎?」今日,他奉主公之命前來暗殺中務卿:川田信次,他也知道……大蛇丸所效忠的勢力便是這川田,所以他們的關係是敵對的。
『不是我想阻擋,而是不能不阻擋。』他說的緩慢,豔黃的眸子閃過一絲苦澀。
忍者,被迫存於時代的尾端;生前,他們隱姓埋名;死後,他們不被記憶。
「大蛇丸,讓開,我不想殺你……」
『喔?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語調之寒讓這清冷的夜更顯悽索,大蛇丸一頭如瀑黑髮在腦後束成馬尾,他仍是臥坐著,左手隨意的擱在支起的單膝上,倚著簷檻猶如一條沉睡的巨蟒。
主公口中沒有溫度的貪婪寂籟,追求生命瞬間的風華絕代。
月下,兩人衣袂飄動,說不出的詭譎。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銳利的金屬碰撞聲,只見黑暗中閃過如電流般的火花,儘管只有一瞬間,卻足以分出勝負。
兩人原本佇立的地方只剩一團冰冷空氣,兩枝苦無硬碰硬擦出火花後只能無力的落地,夜似乎起了變化,黑雲遮住朧月,江戶城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死亡的氣息悄悄蔓延,就連風聲也能轉成令人喪膽的鬼嚎。
大蛇丸趴在屋簷後方安靜窺伺四周的動靜,突然一陣劃破空氣的聲響起,他迅速的回身抽出腰後的太刀一擋,兩把刀交鋒,他們就這樣一站一躺對峙著。
要屬力氣,大蛇丸或許拼不過自來也。
自來也只要不斷施力想砍下他的腦袋只是時間的問題,他咬牙將力道往下一壓,大蛇丸眼見自己的刀鋒不斷朝頸邊逼近,黑眸一瞇單腳踹上自來也的腹部,自來也登時飛了出去,就在要撞上屋簷之時單手一撐在空中翻了個筋斗,安然無恙的蹲在簷瓦上。
大蛇丸這次先發制人衝了過去,自來也咻的一聲踩在屋簷上逃著,月下兩人在江戶城中奔跑廝殺著,越過一家又一家屋頂,兩團黑影是人是鬼已分不清。
自來也不時朝後方的大蛇丸射出一排又一排的苦無,大蛇丸總能輕易化解他的攻勢,刀身幾番迴旋,苦無全給架了開來。
濺血背後乘載多少感慨,苦無一字排開,優雅圓弧十八線取走多少腦袋。
不知不覺追逐到雷草寺,兩人也從前後位置轉成平行,緊盯著彼此的雙目,尋到一種叫做“不屈”的意志,只見大蛇丸連番射出塗著劇毒的手裡劍,自來也竟如猿猴順利躲過,兩人同時射出暗器,攻勢之猛擦出一排炫目火花。
『自來也你還想打下去嗎?』大蛇丸陰滑的說著,舔了舔乾裂的唇,就像一隻蠢蠢欲動的巨蟒,叫人背脊發涼。
「不是我想打,是你不讓開。」自來也沉聲道,生為同師的彼此,從小一起生活的彼此,從小一起接受忍者訓練的彼此;如今為了所屬主公的一道命令,必須殺的你死我活。
「大蛇丸,我說最後一次……」
「……讓開。」
陰森的笑響起,冰冷而無情,卻又藏著幾絲絲的無奈,鮮豔的黃瞳一轉,他的皮膚慘白而無生命。
『戰吧。』
戰吧,戰吧……,繼續戰下去吧,無法停止,沒有極限,就這樣戰下去吧……,直到其中一方倒下,就這樣戰下去吧……
握著手裡劍的歲月沒有回憶,胸口一字是勇氣。
沒有違逆的生命,披風戴月斬殺是唯一。
迅速斂下眼裡的戀棧,感情就像是隨時可以抽離而不值一毛,在對方眼裡,他們是敵人,是必須清除的敵人,言語在此刻顯得多於,憑著生存的本能,以最原始的方式……他們必須戰下去。
不約而同的左右爬上高牆,推翻引力學用根本不可能的速度踩在牆上不斷奔去,到最高頂他們朝對方砍去,自來也射出三枝苦無,大蛇丸舉刀一檔,卻給了他空隙,自來也見機不可失一腿掃向他的下盤,這次……
確實命中了他,大蛇丸撞上一旁的牆,接著滑了下去;自來也迅速的舉起刀身朝牆邊喘氣的他一刺,在大蛇丸迅速的反應下劃破他蒼白的頰邊。
時間,像是停止了般;自來也的刀深深插進石灰色的水泥牆,月光重新灑了兩人滿身的悽慘,大蛇丸就這樣癱坐在地,鮮血順著頰上長長的刀痕滴落。
滴答滴答……,沒有溫度的聲。
大蛇丸輕嘆一聲,當下長吸一口氣,左手一收,強大的氣旋從袖中已千軍萬馬之勢竄出,距離如此近的自來也立刻被這氣旋給掃了出去,嵌在牆上的刀也連根拔了出來,留下一刀黝深的痕跡。
站在對立的位置,他們對峙著,這一次……沒有一點感情,冰冷而殘酷;像是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般的噬殺;風戚然的拂過臉龐,卻帶不走重重的殺氣。
凜著正氣,無視九轉太刀的悲泣;蒼目如鷹,飛簷走壁,拋開尊嚴背負血際才能活下去。
死寂中再度鏗鏘一聲,彼此抗衡的手裡劍無形中自生起一股默契。
朝對方攻去,刀身對刀身單拳猛地落在對方身上,大蛇丸猛地抓住自來也的前襟,一把將他拽向自己,銳利的刀口即將隱沒胸前,自來也悶哼了聲旋過身子,巧妙的化解他的攻勢。
彼此招招致命,大蛇丸的攻擊凶狠而毒辣,反觀自來也則是氣厚而剛猛;兩人迥然不同的攻擊方式一對上竟又成另一番的抗衡之氣,見招拆招,已刀對刀以拳對拳,苦無激撞出的火花在暗夜裡擦成燦爛花火。
數次連鬥仍分不出勝負,時間的流逝兩人的傲氣也隨之上升;攻擊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早已到了非人境界。
手舞太刀,散髮的記號,是死神劃破空氣的軌道;空殼裡的驕傲,無法改變命運的死亡哀悼,十八朔月隱身於狼嚎,活,反覆煎熬。
「唔………!」自來也躲不過大蛇丸快速的攻擊,苦無劃破左臂,鮮血濺出模糊了眼,劇痛讓他凝聚的氣頓時鬆散,大蛇丸再度找到空隙雙腳一蹬直取他流血的左臂。
自來也奮力的閃身一躲,衣襟幾處被劃破,露出古銅色的皮膚,還好他及時化解大蛇丸猶如利刃的兇猛殺氣,才得以保住差點被斬斷的左臂。
大蛇丸毫不放棄的連攻,近距離的實戰連對方的呼吸都能聽見,衣袂飄揚不知道什麼時候自來也的左袖中射出暗器,大蛇丸若是躲避自來也右手緊握的太刀便會朝自己的攻來,自來也若想翻身將情勢扭轉就看這次的攻擊。
就在暗器射出之時,大蛇丸的確躲了,然而他同時也伸出左掌,一把握住朝自己揮來的刀,兩人同時不動,暗器咚咚咚的在他身後的地上打出好幾道恐怖的凹痕。
兩人不動,大蛇丸緊緊握住自來也的刀,鮮血從手心中迅速的蔓延,血珠連成線滴在腳下,緊握的力道讓自來也無法動彈,兩人對望,無聲的對望;彼此的手是顫抖著,鮮血染在銀白色的太刀身上,月光下美的讓人窒息。
凝視著月濤,纏身無數看透人性的血銬;眼迷離仍無法尋找,月下鏽血的卑賤味道;光榮戰役黑暗中咆嘯,冷冽的空氣在耳邊瘋狂喊叫。
是一個很漫長的回憶,十幾年前……他們都還是孩子,一起學習忍術,一起對戰,在森林裡學會隱藏殺氣,在杉樹下他們筆劃手裡劍。
什麼時候……他們必須學會殺死對方?
時代的混亂,他們學會效忠彼此的勢力;忍者……,必須拋下尊嚴,必須隱姓埋名,必須捨棄感情,必須放下身段;在殺戮中求生存,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險中他們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什麼時候……他們學會致對方於死地?
啊……是啊,為了保護自己的主公,為了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因為殺……所以殺。
數十年的光陰過去,彼此長大了,不能在像以前一樣逃避了,因為殺……所以殺。
就像今夜,他們必須捨棄一切。
戰?戰下去……不能停止……繼續殺吧………繼續吧……就這樣麻痺吧……,就這樣……,捨棄一切,放開一切吧。
不動的兩人,風吹起彼此的衣袂。
「咳……咳咳……!」自來也口中噴出濃血,血染紅了大蛇丸蒼白的臉,血染紅了自來也一頭皓髮,血染紅了……彼此的心。
什麼時候,大蛇丸手中的刀筆直的貫穿他的胸膛,兩人仍沒有移動,只是這樣對望著,哀傷……?殘酷……?冰冷……?無情……?
驀地,大蛇丸放開握著自來也手中的刀,鮮血從手心不斷流下,如果不是自來也收力,他早已斷掌。
隨著大蛇丸的動作,自來也緩緩的往下倒去,在寺院的最高頂,大蛇丸放開插在他胸前的刀柄,自來也就這麼墜了下去,在冰冷的空氣中,依稀可見……
他的微笑。
他的眼淚。
他的血。
靜靜的凝視著往下墜去的他,靜靜的凝視,儘管如此,兩人仍是對望著,直到自來也變成好小好小的點,他落了地;鮮血染紅了寺前的石版路。
忍者的束縛沒人明瞭,嗎啡式的緊縛自身不斷延燒,破曉,冰冷的空殼墜落癱倒;櫻瓣紛飛左右環繞,憑著一字忍將敵人撂倒。
忍不住勾起薄唇一笑,真是太傻了,到了這個節骨眼……他還故意留了餘力?如果他認真的話,死的人……就是自己。
風輕輕拂過沒有溫度的頰,黝暗的夜被晨曙劃開一道大大的裂痕,鉛色的天空慢慢的一點一點被吞噬,殘酷而無情,分不清……晝夜之間,瀰漫的是血氣還是薄薄的淚霧。
順著風,展開滿是鮮血的雙手,在破曉之際,惦起腳……墜下去。
永無止盡的……不斷墜落。
活的,或許很沒有尊嚴。
但……就算死,也要死的很驕傲。
那是孤傲,屬於忍者無人能比的驕傲。
───《火影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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