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要回家了……』
『好、我知道了』隨即掛了電話,開始準備行李。但怎麼會是這天呢?怎麼會是這種時候呢?要求自己比一般時候更冷靜、理性地準備行李和處理與其他人連絡等事項,上網後卻發現高鐵停駛,與也要南下的親戚連絡後等待消息,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開始思考有沒有什麼還沒處理,行李是否都備妥,回到老家的時後,見到奶奶的時後──一定不可以哭。
因為哭是示弱的表現,即使我經常安慰別人哭也沒關係,那是正常的宣洩,但對自己來說,這是丟臉。在開學前與奶奶最後的一次見面,我就有把它當成真的是最後一次的準備。因為我從來不願意承認她會提早離開我們的生活,所以當事實當頭一記讓你不得不承認它的時後就會提早為自己的往後鋪路。為了不要讓當下的自己毫無準備、搞得太難看,於是人就提前在心理投降。
我在房裡確切的告訴自己不能哭,確實往後我也沒有哭。
接到來電後在門禁前提著行李出了宿舍,等待要開車南下的親戚來接我。
明明說了有颱風,淡水這幾天卻是無風無雨也無晴,但在當下晚上大約十點時,風起得很大,非常沁涼,一抹螢光流曳似乎只有我發現。
九月十八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再過幾天月就會變得特別圓,也因為這天、台灣居然來了個颱風。
當我回到屏東時似乎已經四點多,天就要開始泛著晨光,奶奶身上蓋著一張黃巾就躺在那。
她在住院後就沒回過家了,這次坐著救護車回來總是有種諷刺感。家裡中青一代幾乎都在北部發展,平時一個月大概回去一趟,相處時間不多,身後事卻是極盡風光。公祭不說,平時法會就有九個道士。除了我後知後覺外其他人應該早就覺得誇張。
隨著法事又跪又拜,每個人膝上都多了瘀青,幾天下來都嚷著累,但卻在公祭結束後又有一種空虛感,甚至覺得這幾天法會儀式再多延長也沒什麼,因為這似乎是證明奶奶存在過的一個尾巴。當一個人的後事都辦妥後,這個人還會留下什麼呢?
這個人還會留下什麼呢?
我不知道。大概也因為沒有深刻體認到奶奶已經超脫這個世界,所以我覺得世界或許沒那麼不一樣,所以我還沒那麼傷心。但每次經過市區或國道,就會想起她住過的那些醫院,在那些醫院的附近有什麼,因為我們要在那照顧她過夜,所以要熟悉附近買三餐,然後在這裡路要怎麼轉能較方便回到醫院,甚至我有種錯覺,馬上車就會朝醫院的方向轉,我們的目的地是醫院而不是本來的什麼地方。
原來對一個人的回憶不只在那個人身上,就連地方事物都會幫你備份存檔。來到某個地方,就像在過去一樣,腦袋會自動的調出以前的經驗記憶,替你稍後的動作行動做準備,當我要去sogo時卻右轉到妳住過的倒數第二間醫院,想著要買什麼當晚餐時妳已不在了,然後感到一些愚蠢和一陣空虛;所幸我都在右轉前就清醒,但我依然覺得妳還在。
妳會化成一陣風、一片雲、一顆星、甚至是偶爾落在院子裡的一隻螢火蟲,然後我會小心翼翼地把妳放到安全的地方讓家裡養的那幾隻親人的貓不至於傷到妳。
我會看著一顆星,對自己說妳就住在那裡,妳還活著,就只是我們見不到妳,妳變成了一種我們看不到卻能感受到的存在,也或者妳變成了天地萬物間的幾項,但不是原本的樣子,所以讓我能更加喜歡地球上的一切萬物現象。妳就只是充滿了這個天地間,但我們看不見罷了。
她要回家了是多麼平常的一句話,卻也讓家人多麼的心碎。就跟某作家的兒子不回家吃飯了一樣,奶奶已經不吃東西很久了,幾乎跟她不回家的時間一樣多,所以她要回家了,我們都要回家看看她,甚至是有種『終於』的感覺。終於,妳回家了。可是終於,我沒有辦法再繼續看到妳了,在所有法會儀式當中,讓我喉頭發緊的就只有禮儀司說:見她最後一面,然後不要回頭走過,那時我一直自問:真的是最後一面嗎?讓我感到安心的那張臉,真的是最後一面嗎?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回來抱抱她,就不能再多看她了嗎?甚至我還想過弄清程序讓我能拿到她的骨灰帶在身上,然後她就能經常出國一償宿願。
但總歸,我只能說歡迎妳回家 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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