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再見你一面
「你以後別想再見到我了!」程心氣憤地將路過女侍手中的茶水奪過,潑刺一聲,戲劇性地潑灑在對面男主角──張墨揚臉上。
張墨揚並不立即擦乾自髮上流下的開水,透過濕淋淋、變得亂亂的前髮看著程心氣呼呼地離開,心裡只感到萬分無奈。
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任性了呢?剛開始交往的她是那麼地可愛、那麼善解人意,怎麼交往日子久了,她卻變得這麼不可理喻?為什麼她總是不肯好好聽自己解釋,他和那個女孩真的只是在路上碰到而已,為什麼她就這麼不相信自已?
張墨揚長嘆一聲,拉開椅子,搖著頭沮喪地離開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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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海面上飛落一顆接著一顆小石子,在海上激起大大小小、一圈一圈的漣漪。
「真是個混蛋!」程心抓起一顆大石頭,奮力往水面丟去,只見那大石頭重量過大,不像小石子輕巧,還能在水面連彈幾下,噗通一聲便沈下去。
程心輕嘖一聲,像在抱怨石頭亦像在嘮叨什麼似地罵了句:「真沒用!」丟石頭丟到手酸,罵人也罵到她口渴了,可她心裡那股怨氣還沒消呢!
一屁股坐在碼頭上,望著遠方海鷗自由飛翔在夕陽染紅的海面上,她好羨慕海上鳥兒自由自在,最少牠們不會像人一樣有感情糾紛的問題。斜眼望過去沙灘,有幾對情侶正手牽著手橫渡滾燙的沙灘,一看到這她心裡就難受,她和墨揚在前不久才像他們一樣到這裡散步談心呢!
其實,她也明白他和那女孩之間絕對沒有什麼事發生,看他當時理直氣狀地解釋的眼神就曉得了。不過,她氣的事並不是他和那女孩的偶遇,而是他在她大發醋意時,那副兇得要死的態度,而且還是在別的女孩面前兇她,她怎麼能放下面子,這麼輕易和他和好呢?
她忍不住嘆息一聲。突然間,聽見身邊出現相同的嘆息聲,不同的是那嘆息聲中充滿無奈及悔恨。
她轉頭看去,什麼時候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出現一個陌生老爺爺呢?難不成是變態學自己嘆息?!
程心防備地盯著老爺爺,怕他出其不意地撲上來侵犯她,那可就不得了了。就這樣兩眼警戒地盯住老爺爺好一會兒,老爺爺突然動了動身子,嚇得程心以為他準備跳起來對她不利,但事實很顯然是程心想太多了,老爺爺只是換個姿勢坐著。
忽地,他張開口緩緩唱起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老爺爺忘情唱著歌,雖然沒有一句是程心聽得懂的,但老爺爺略微沙啞的嗓聲彷彿帶著沈痛的淚般,唱得淒厲動人,聽得程心禁不住想落淚。
老爺爺停住歌聲,望著一望無際的紅海,淒淒然喚了聲:「阿雪。」
「阿雪是您的愛人嗎?」程心不明白為何會這麼冒然開口問話,只曉得她心裡對這位老爺爺的身世感到相當好奇,尤其是他呼喚著的那位阿雪,而當她意識過來時,這句話即已脫口而出。
老爺爺回頭望了程心一眼,便又回過頭,不理會她,直直地望著遙遠的地方。
吃到了閉門羹,程心羞紅著臉起身想逃。就在她站起來的那一剎那,老爺爺開口了。
「阿雪是我以前的愛人。」
程心像個愛聽故事的小孩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乖乖地聽著老爺爺說故事。
老爺爺沙啞的聲音將程心帶入他的回憶之中,「阿雪非常漂亮,她是整個村子最美的一個女人,但是她的個性也是全村最剛烈的一個女人。在村裡有多少人想追求她,都被她的兇悍嚇得舉步不前,大家都在猜阿雪這麼兇,除非找到一個可以制服她的男人配她,否則她這輩子鐵定嫁不出去。當時,惟一敢和她作對的人就只有我。」老爺爺呵呵笑起來,得意洋洋的模樣像是過去與阿雪作對贏了不少局。
從老爺爺專注的眼神中,程心彷彿看見過去阿雪與老爺爺在他的家鄉中,一同遊玩,一同長大的記憶,心裡跟著喜孜孜。
程心自作聰明地說:「那老爺爺和她一定因此互相愛上對方囉!」
老爺爺微微一笑,「我記得那時候阿雪最愛的花是玫瑰花,我瞞著她在家後院種了一大片玫瑰,在玫瑰長成之前,都不敢讓她到家裡玩,好幾次她以為我瞞住她在後院藏了女人,其實哪兒有?爭爭吵吵了幾次,就在吵得快分手時,我把她帶到後院,當她看見一大片玫瑰園時,她那滿足與感動的表情至今我仍然忘不了。」
阿雪站在一片鮮紅的玫瑰園中,甜美的笑容帶著幸福歡喜,這幅情景似乎重現在老爺爺眼前,老爺爺看得既是不捨亦是感動。
老爺爺低下眼,微顫的睫毛中閃爍著淚光,悲傷地回憶著:「那一年……那一年八年抗戰,戰爭四處不斷,所有男丁為了國家,個個挺身而出共赴國難,身為男兒身的我,又如何能眼見國家亡滅而不理呢?」
「那阿雪呢?她一定很反對。」
他搖搖頭,「她是個明理、志氣高的女人,她總說如果她是男孩子,必定會義不容辭為國請命。在我下了加入前線的決定後,向她求婚,她淚流滿面地笑著答應。我心想絕不能辜負這個我心愛的女孩,一定要活著回來。可是在臨出發的前一晚,和她為了一點小事吵架,隔天她沒有來送行,我就這樣從軍去了。」
程心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問道:「那後來呢?戰爭結束後,老爺爺回到家鄉有沒有再見到阿雪?」
老爺爺悲傷地哭起來,久久久久說不出半句話。程心心想八成這個阿雪拋棄老爺爺,改嫁他人了,所以老爺爺才會孤單一人在海邊望著大海嘆息。
「她死了。」老爺爺哀慟地吐出這句令人震撼的話。「她的父母逼她嫁人,她不從,又因為聽到我戰死沙場的消息,承受不了悲傷而自盡,就在我送給她的那片紅玫瑰園中穿著純白新娘禮服割腕自殺……。如果可以,我好希望能再見她一面,能再見她一面就好了。」
是什麼這麼冰冷地滑落臉頰呢?下雨了嗎?不,是她的淚。
「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哪!」老爺爺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又陷入回憶般地直視遠方,或許他眼裡看的不是那片像是被血染紅般的大海,而是他永不抹滅的記憶,他的心上人──阿雪。
程心流著淚抬起頭來,正好看見在沙灘上朝她奔走而來的男人,一個令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
程心跳下碼頭,腳步飛快地朝他飛奔而去,她禁不住內心激昂情緒,一見到張墨揚便緊緊抱住他不放。
「能見到你真好!」
張墨揚莫名其妙地看著緊抱他不放的程心,心裡既是擔心又是奇怪,但他不打算想得這麼複雜,因為他也認為能夠再見到程心,真好。
當兩人訴盡心底話,打開彼此心結後,程心帶著張墨揚到碼頭,想謝謝讓她想通的老爺爺,可是到了碼頭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老爺爺大概是離開這裡了吧!不管老爺爺有沒有聽見,程心還是想向他說聲:「謝謝你,老爺爺。」
沒多久,程心和張墨揚在眾人祝福下走入禮堂。結婚後不久,程心隨著張墨揚回到他老家,就在幫忙大掃除時,她發現了一件令她極度驚訝的事──張墨揚的曾祖父竟是當天她所遇見的那位老爺爺,他就放在張家歷代祖先遺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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