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台論‧""‧
由 夢云 大發表ˇ
好渴…
喉嚨不時傳來如火燒般的炙熱,都快乾出鐵銹味了。
從以前就聽說過他們對待戰俘是出了名的,想不到還真他媽的夠狠。
頭暈目眩,不知道是不是四天沒吃東西的關係。
他掙扎著想坐起,卻沒力氣動。
算了,乾脆別動了,或許可以多活幾秒。
反正來到這裡,就沒有活著走出去的希望,所以多活一秒就算一秒了。
可是只是躺著,好無聊。
他的眼球快速的轉動,而他的回憶也像幻燈片一樣快速撥放。
從小時候,他就接受一個對「那邊」充滿憎恨的教育。
老師總是會在上課時,有意無意的提起「那邊」水深火熱的情形,並交代他們總有一天要解救那些可憐的同胞。
那時後,他只是似懂非懂的點頭。
長大後才知道,原來「那邊」也是這麼教導他們的人民的。
明明都是同胞,為何要被引導到互相憎恨的地步?
他媽的,無聊。
兩邊的仇恨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想到這個問題。以前歷史課本上好像有教過。
雖然課本上的內容也經過渲染,但多少能看出史實的痕跡。
好像是六十年前罷,不知道是不是,他小時後的歷史並不是很好。
只是六十年前的恩怨,為何不留給六十年前,這點他一直搞不懂。
他曾向老師發問,結果被罰站,他也搞不懂爲什麼。
政府好像只給了國人一條路走,直達戰場,卻沒給人們問「爲什麼」的機會。
他媽的狗屁,他結論。
要上戰場那天他仍記憶猶新。他一個男人拖了兩個哭的唏哩嘩啦的女人。
一個是他媽,一個老愛唱搖籃曲的女人。
應該是從戰場上傳來老爸的死訊那時候開始罷!老媽就整天渾渾噩噩,只會把他當小孩,一天到晚要哄他睡覺,還會在他旁邊唱那咿咿呀呀的搖籃曲。
其實老媽也是可憐,跟著老爸東奔西跑一輩子了,想不到一生的幸福還是毀在無情的戰火底下。
但他沒有太多餘的同情,他的教育不是這麼教他的。
另一個是誰? 對了,是阿真。
不知道阿真有沒有聽他的話,再去找另一個男人嫁了。
阿真是個愛哭的女人,從他大學認識她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奇怪,阿真長什麼樣? 他媽的他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經過戰爭的洗禮,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之一竟成了個沒有臉譜的人。
該死! 這是哪門子的事?
他原本想多罵點髒話,但體力不允許。他只好繼續回憶下去。
軍裡的老兵都說,在戰場上打仗的時候,一定要留一顆子彈給自己。寧可死,也不要被「那邊」的人抓去。否則,你會比死還難受。
有人說,他們會拿著槍叫你跳那難看的要死的舞,跳的不好的,就地槍斃。
有人說,他們會叫你倆倆一組,脫光衣服互打耳光,打的不夠響的,就地槍斃。
有人說,他們會叫你在他們面前手淫,規定時間內沒有射精的,就地槍斃。
這類謠言不少,至於是從哪裡流出來的則不得而知。
媽的,真他媽的變態。
所以,當他的同伴對著戰俘作出相同的行為時,他也沒有多說些什麼。
那是他們應得的。
要不是他的槍在關鍵時刻卡彈,他也不會被抓來這裡。
在這戰俘集中營的四天,他已經充分的見識到了這些人對待同胞的殘酷。
他們會把人關在一個小房間,再慢慢的灌入毒氣,然後欣賞他們在死前痛苦掙扎的樣子。
他們會在人脖子上環上繩子,接著把人從高處推下,聆聽高速的下墜力折斷頸椎所發出的清脆聲響。
他們會拿根長竿插入人的肛門中,再把竿子豎起,任由他們的身體因為重力緩緩下沉,直到那根變成血紅色的竿子從肩膀貫出,變成人肉串為止。
媽的,簡直沒有人性。先前的傳聞聽起來根本就是小兒科。
總之,這裡的戰俘沒有所謂的人權。那種可笑的東西並不存在於這個集中營的任何一個角落,就跟希望一樣。
他們叫他們這些戰俘「活豬」,但他真的覺得自己連豬都不如。
鏘鏘鏘-
短而急促的金屬敲擊聲打斷了他的回憶。
又來了。
他聽到開門聲與腳步聲。他並沒有抬起頭來看,但他知道那是誰。
每隔兩天的這時候他都會來。
帶來一小口的水,以及活下去的些許希望。
老謝,一個山東的老兵。
「喂!起來,喝點水吧!」純正的山東腔,跟他小時候聽隔壁趙爺爺的聲音一樣。
但他沒搭理,繼續他的回想。
老謝是個很奇怪的人,這是他的第一個印象。
他跟那些其他的沒人性的傢伙不同,並不會去欺負戰俘,甚至有時候還會幫著戰俘說話。
所以他覺得老謝是個傻瓜。
在這種戰亂的時代,實在沒理由充什麼爛好人。
不過也是托老謝每次帶給他水的福,他才能活到現在,否則他早脫水而死了。
但即使如此,這也不會改變他對老謝的評語。
傻瓜就是傻瓜,跟他的救命之恩是他媽的兩碼子事。
「親娘的,還要不要活啦?」老謝的聲音大了,有股威嚴:「起來!」
他緩緩爬起,但卻又四肢無力的倒了下去。還仗老謝把他扶起來,靠著牆坐著,接著遞給他一個軍用水壺。
他也不擔心水裡有什麼怪東西,就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要下藥也不會讓他活到今天,他能活到現在都是撿來的,根本用不著費那個心思去擔心這些無謂的事情。
再說,就算水裡當真下了藥,也不哲是一種解脫,他不會怪老謝的。
「俺那兒子要不是死的早,也該有你這麼大了。」老謝一邊看著他喝,一邊喃喃自語。
又來了。
老謝每次給他水都會講一遍,說他那兒子死的多慘,多不直得。而且一說就是一個晚上,連著兩三次他都要能背了。
他雖然沒有打斷過老謝,但這並不代表他感嘆老謝兒子的遭遇。
拿著槍殺人的人最後死於槍下,這種人他一點也不會同情。
不過這一次老謝終於被打斷了,不是因為他,而是外頭傳來的幾個腳步聲。
當機立斷,老謝一把搶過他的軍用水壺,門外頭的幾個兵正好在這時候進來,老謝時間抓的一分不差。
這是當然,如果讓其他人知道老謝偷偷的拿水這種重要物資給一個戰俘的話,肯定會受到軍法審判的,到時候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他沒力氣抬頭,只能垂著頭望著老謝的雙腳與剛進來的三雙軍鞋。
「格老子的,剛剛那個活豬可真夠趣的了,老謝你沒去看了真是可惜。」其中一個人說道,還真用了個十分可惜的語氣。
「可不是?」另一個人接口道:「竟然會想到把人丟到滾水盤子裡跳舞,有你的了老毛。」
「唉呀!就是那個活豬體力不好,沒能多跳兩下就昏了給活活燙死,否則可過癮了。」老毛說道,語氣中有著道不盡遺憾。
他媽的,一群不是人的東西。他暗罵。
「俺不要看,看那哭爹爹喊娘的有啥子好看的?」還是老謝講了句人話。
一陣尷尬的沉默。
「耶?」一個人怪叫:「這裡還有一個活豬耶。剛剛那個不成,咱們再玩一次好不好?」
這戰俘房裡只剩他一個戰俘,因此他很清楚指的就是他。
終於輪到他了麼?
「喂!不成不成,咱們當初說好了,一天一個。」老謝語氣急了。
「我可不管,剛剛那個不好玩,老子再要一個活豬。就這個了,怎麼樣都得給。」老毛的聲音。
「嘿你這人兒不講道理了勒!」
兩邊的人就這樣爭吵了起來,爲了他一個人。
有時會爭執會發生,往往因為價值觀的不同。
對老毛他們來說,他們失去的不過是一隻再抓就有的活豬。
對老謝來說,他失去的卻是一個會讓他想起自己兒子的人。
爭執越演越烈,到後來幾乎要上演拳武行。
他心裡很清楚,以老謝剛直的個性,肯定說打就打。
但要真打起來,老謝一個連槍都拿不穩的老頭肯定吃鱉,那不是他所樂見的。
他真的很想告訴老謝不必爭了,這份情心領了。
來世罷!或許下輩子再報答你。
但沒想到這句話慢一秒出口,竟成了永遠無法達到的夢想。
轟!
一聲槍響,一個人倒地。
是老謝。
倒地的老謝,垂著頭的他正好看的一清二楚,不,或許該說,他從來沒看老謝看的這麼清楚過。
子彈打中了咽喉,老謝左手捂著傷口,但鮮血仍然不停的自他手指縫中溢出,一刻都沒停歇。
老謝的右手掙扎著向他伸來,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似的。
「兒…………………」
還沒說完,老謝的右手的無力的垂下,斷了氣。
他空洞的望著老謝,眼中流過一絲悲憤。
爲什麼悲憤?他不知道。
剛剛有說過,開槍殺人的人死於槍下並不直得同情。
所以,老謝也是活該,沒什麼好悲哀的。
但,他就是悲憤,莫名的悲憤。
「哼!老謝,是你逼我的,你總是要跟我唱反調……」
是老毛的聲音,但他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因為他還沒從混亂中清醒。
這就是爛好人的下場?
他媽的!
他媽的!
他媽的!
什麼天堂與地獄!什麼善與惡!什麼因果!什麼報應!
全都是他媽的狗屁!
突然,他怪叫一聲,站起身來向其中一個拿槍的人撲去。
原本應該已經沒了力氣的身體竟然還能使出這種力量,這或許就是人們所說的迴光返照罷!
只可惜沒能有多大的作用。
三個人看來是被突如其來的巨變嚇了一跳,但隨即拿出身上的槍械朝著他猛轟。
十數聲槍響,他身上多了十幾個洞,血流如注。
他倒下,像卸了氣的皮球,幾秒鐘前的威風不知去了何方。
「還好這隻活豬自願幫我扛了,一會兒就跟頭兒說這隻活豬突然攻擊老謝,然後被我們正法了,懂了麼?反正是非常時期,也不會查彈線(註)那些勞子的鬼東西。」老毛一邊說,一邊蹲下把槍放在他手裡,抓著他的手握緊。
好一個掩蓋真相的說法。但無所謂,這不過是眾多謊言中的其中一個而已。
就跟歷史一樣,只要大家的說法都一致,真相就會被修改,最後往往全不是原來那個樣。
像現在這樣,所謂的「真相」就是,這小子殺了老謝,而我們替老謝報了仇。
自己真偉大。
他還沒死絕,卻也只剩微弱的呼吸。
回憶幻燈片又快速的轉動的一次。有人說人死前會將生前的事情回憶過一遍,所以加上剛剛一共是兩遍,真麻煩。
耳邊響起老媽的搖籃曲。
他知道那是錯覺,卻還是靜靜聆聽。
老媽這次唱的不錯。
對了,老媽,記得門窗要關好,別讓陌生人進來。記得下雨時衣服要收,免得又要重洗一次,記得…………………
他沒能想完。
註.彈線:這裡講的是「彈線痕」。子彈在從槍管擊發時,會與管壁高速的摩擦,而在管壁內產生一條明顯的痕跡,而子彈邊緣也會有磨痕,如果將這兩者間拿來比對的話,就可以判斷出子彈出自於哪一把槍。簡單的說就是槍的指紋。
這一次,我由戰爭下手。
前面幾篇都沒有影射些什麼,唯讀這一篇我寫的很明顯。
文中有點反政府的言論,希望各位不要介意,只是爲了擴張故事所作的一點小輟飾。
此外,本文也用到了大量的髒話,希望各位不會因此而產生反感,那是爲了方便使用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的交替寫法,也希望讀者可以更貼近「他」的內心世界。
至於故事中的那些對戰俘的酷刑,有些是參考書本中所述,有的則是南非小村落的宗教儀式,例如長竿串人的酷刑。當中並沒有由作者原創的酷刑,請各位可以放心接近作者。(笑)
前四篇也很有意思,希望各位會喜歡。
第一篇:折翼的天使
第二篇:伊甸園別記
第三篇:血染的法簪
第四篇:惡夢成年禮
第八篇已經完成,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唷!
第六篇:原慾人體像
第七篇:水晶離別淚
第八篇:灰色異教徒
我的寓言將不會在後面寫啟示,因為那是讀者必須自己感受的。
所以,各位大大記得要將您看過後的感想寫出來唷! 老話一句,您的回覆是作家最原始的原動力。
筆名:諸神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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