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過往那些刻上的事實已讓人神傷,是不是還可以期待未來?--
《夢想一世情》,原名《幻影夢想》,全五冊。這四個字拆開來看都有虛的、空的、不切實際的意思,是非具體、捉摸不著的存在;但若將「幻影」當作一個詞,「夢想」是另一個的話,兩者間的意義似乎多了一個轉折的符號,「幻影」是虛構不實的假象,帶了幻滅、負面的意味,「夢想」則是希冀、願望的遠景,是有期許的積極層面,就算沒有身體力行地去實踐,起碼還懷著希望的夢與念頭,比起「幻影」值得期待多了。
這部作品結合了前世今生、宿命對壘、正邪衝突、法術咒語的因子,環繞愛情主軸延展而出,導因於前世未了的糾葛而種下了今日的爭鬥、傷害不斷。
是數千年前的往事了,當時一名擁有控制萬物神奇之力的少女「水月華」希冀用自己與身俱來的能力改善人們的生活困境,她帶著兩名法術師到處為百姓治病解厄,但是人們卻開始對水月華的存在產生猜疑、不安,所以他們殘忍地殺了她,這使得少女的情人也是身為法術師之一的「飛良」對人類陷入絕望,成為誓言與人類作對的月華一族之王,而另一法術師「嵯峨」(飛良之弟)則成為保護人類的乙矢一族守護師與之對抗,直至今日……
現在,同時擁有守護師、邪法師血統的今世守護師「乙矢環」雖然對自己的宿命感到煩惱,卻還是在青梅竹馬的「如月旭」支持下漸漸成長,但小旭忽然失蹤、投身月華、表明自己是水月華轉世、宣告分手、喚醒沉睡千年的飛良,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舉動對環的衝擊猶如利刃在心,但身負守護師天職的他仍必須強打起精神驅除邪鬼,即使脫離了乙矢一族也不能輕言放棄,因為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人類成為飛良的糧食,一定要與飛良一決勝負!
故事的架構大致是如此,遊走於人性的描摹、感情的刻劃、傳統價值與超脫世俗,這一場延續千年的對峙究竟會如何收尾呢?
旭:守護師與邪法師,到底哪一個是破壞者呢?
環:當然不是守護師!
小旭對兩者的本質提出懷疑,環則理所當然地從他所認知的基本價值作回答,是比較世俗、表象的,但真的是如此嗎?
在他的認知裡,只有背負著守護師的宿命驅除邪鬼及邪法師,就算感到無力「不能防範於未然,要等當事人發狂了才會發現,這算什麼守護師?」、就算弄髒雙手也無法逃避,直到肉體腐朽為止。
而邪法師英次則堅信著利用邪心的擴大讓邪鬼甦醒,人類就能從痛苦或悲傷中解放,創造一個沒有軟弱、不受威脅的邪鬼理想國度。秉持著這樣的信念,他與守護師成為彼此要打倒的敵人。
兩者的對立是前兩集的故事主軸,此時沉睡中的飛良只是一個陪襯的背景提示。在邪法師尚未登場之前,守護師忙碌於提升自己的能力及解決邪鬼事件,兩人正式交鋒之後則防備著邪法師奪取封印於上任守護師體內的邪刀,可是最後邪刀被奪、結界被破、母親死了,什麼都不剩了,連最重視的情人也失蹤了,絕望……才是故事的真正開始。
愛情主導故事走向
「愛情」無疑是《夢想一世情》最關鍵的核心,在在牽動每條支線的發展,就連主幹的前世因今生果都是因為愛情挑起的!試想若把唯一由前世轉生投胎的如月旭(水月華)這個角色抽離,這個故事能夠成立嗎?沒有了水月華,飛良怎會瘋狂與人類誓不兩立而造成今生的對峙呢?然而正因為她的存在,飛良、環成為主要角色,她就像是天秤的軸心,沒有她,飛良跟環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這故事也說不下去。
翻開第一集的書頁,在修練法術、驅除邪鬼之外,環、小旭兩人的甜蜜時光是作者刻意要讀者注意的細節。看似冷漠無情的環對小旭既粗暴又無禮,雖然時常欺負她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彆扭性格;小旭則喜歡撒嬌的親密舉止,直率不做作地說著甜言蜜語,雖然家庭創傷累累卻是個樂觀、開朗又聒噪的存在,兩人是互補基礎上的甜膩情侶,感覺就像老夫老妻般心靈相契地溫暖與信賴。
額頭相碰,這是我倆從小的暗號--我喜歡你。
故事一開始作者就給了讀者「環與小旭是一體」的強烈印象。即使明瞭家族因素注定無法永遠相守,小旭真摯深情的付出仍無怨無悔,不論何時何地,她始終守護在環的身邊替他加油、打氣,給予他鼓勵、安慰及堅定的承諾--
「不管情況如何,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喜歡你。」
一方面也在驅除邪鬼中為小旭是水月華轉世埋下伏筆,像是可以承受邪鬼丟出的邪心還沒事……顯示出小旭普通凡人外貌下的不平凡。
在碰觸邪刀的瞬間,前世「水月華」時的過往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小旭看到從前與飛良的深情愛戀,是那麼真實而熟悉。然而她已經以「如月旭」的身分生活了十七個年頭了,今生的回憶怎麼可能割捨得下?怎麼可能毅然決然地拋下相戀多年的青梅竹馬?怎麼可能放棄?她的世界是因為遇見環才充滿亮麗色彩的啊!但是她預視了環的未來,所以她猶豫了。她看見如果繼續待在環身邊,他、會、死!不要!她絕對不要環死掉!心底萬般掙扎……最後小旭選擇戴上背叛環、投懷送抱於飛良的假面具,為了情人的性命,她寧願背負所有的指責、不諒解(一定有許多沒仔細發現到作者伏筆的讀者們大罵小旭負心吧!),她很清楚自己要改變環將死的未來事實,只要能救他,她不惜犧牲一切代價!之後的發展也貫徹著小旭的信念,雖然因為如此而使飛良甦醒、人類陷入被吞食的大危機,她不忍心但不能管!今生的她不是前世為人類犧牲奉獻的水月華,她很平凡,只是一個為愛情不顧一切的小女孩!在愛情的世界裡是沒有完人的!
「這世界上,沒有絕對不變的東西。人的想法,也是會改變的。」
變,真能那麼容易嗎?從環的身邊走開、投入敵方陣營的小旭,心底的刺痛煎熬只能以決絕的堅定來偽裝,當匕首刺向環的時候,她的心在淌血呀!
「這樣代表分手。小旭我不回去了,我要待在月華這邊。」
她決絕、不帶一絲眷戀的眼神都只是演戲,她希望環忘了她、堅定自己討伐月華的使命,這樣環才能活著呀!即使被迫分隔兩地無法相守,只要他活著就好。所以到了月華,小旭總是不露痕跡地暗中幫忙著環,在與飛良卿卿我我的表象下,她深愛環的心從未改變。
當月華的孺訝以飛良王與小旭幸福得形影不離刺激環時,他絲毫沒感覺忌妒,他的愛情觀跟小旭是一樣的,即使被背叛,他仍以為討伐飛良等於剝奪小旭幸福,他不能讓小旭傷心--
「即使妳不再回到我身邊,即使妳…不斷做出傷害我的事,我都絕對不會討伐妳。也絕對不會恨妳的,小旭,永遠不會。」
即使迫不得已討伐月華時,他不願承認那個深深烙印在他心底的甜美身影已然遠離,「小旭」只專屬於他所愛的情人,所以……再見了…水月華。
相同的,「名字」也大量運用在作品裡,除了主線的愛情外,影羽對英次的守護也突顯出名字的重要,這裡就先不討論了。
最後,小旭表明自己臥底月華的本意,堅定、毫不遲疑地對著飛良喊出:「飛良,我要打倒你!」然後壓抑著飛良的魂魄,自己墮入萬劫不復的死亡深淵,完成她守護環的使命,為了愛情,有時候犧牲是必須的,也為了證明自己深摯的心。
「小旭所愛的人,永遠是小環。永遠只有小環。」
雖然小旭的出發點是為了環,但突如其來的衝擊帶給環的卻是想以死謝罪的愧疚與哀傷,愛情難道一定要有人犧牲嗎?小旭希望環活著,而自己選擇死亡,這不也是一種自大的為對方著想嗎?失去情人的痛苦是更加難受的呀!同樣的,環也不願小旭死,就算距離天涯海角,只要她幸福就夠了,不是嗎?愛情若不能兩全其美,也用不著犧牲自己成全愛情的完美呀!
而對飛良而言,小旭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無疑是一擊巨大的重創,決絕口吻中的冷瞬間將他推落地獄,憑什麼說尊貴是種負擔?在心中水月華依然是他尊貴的存在呀!這是因為前世今生的身分差異所造成的,「尊貴」是一種珍貴的寵溺,他一點也沒有想讓水月華承受壓力的意思啊!但這不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自大了嗎?不論是小旭∕水月華、或是飛良,都忘了去溝通、去了解彼此的心,雖然愛情沒有辦法去判別對錯,但逕自在自己的象牙塔裡勾勒完美就可以嗎?
作者以類似的情節「小旭∕水月華的背叛」對比環與飛良的心境。感情深淺無關年限長短,環的心始終懸在小旭身上,他無恨、無怨,只希望小旭幸福;飛良千年愛戀卻因背叛的打擊而崩落,愛恨一線之隔,他選擇封閉自己的心,以憎恨毀壞一切,雖然飛良的反應與千年前的際遇相關聯,但兩人的對比卻明顯可見。
守護者與被守護者
除了三個要角的愛情糾葛外,其他人的複雜情感在作品中也是鋪陳的重點,親情、愛情、友情摻雜難分,筆者將其統稱為守護的心情。守護中有歡笑、有血淚、有付出、有奉獻,但是守護者難道就不需要任何回報嗎?表面上看來的確如此,但希冀被守護者好好活著不也是一種附帶要求的守護嗎?
「人類還是有可以留下來的東西,人類不是只等著肉體腐朽。」 --要
要以一個母親的角色守護著環,總是用輕鬆、嘲諷像朋友般的惡毒口吻激勵他,即使死後也以護法的身分一直守在環的身旁,親情呵護著親生骨肉的血脈。
在英次受虐的童年記憶中,與環的邂逅及對話成為她的救贖,對他的感情是一種不希冀愛情的守護,默默關懷著他的安危、顧忌他的感受。而影羽從小便陪伴她身旁,就連「英次」這名字都是影羽給她的,他對英次無微不至地呵護,替她挨打、設想,甚至毫不皺眉地殺人,即使滿身罪孽也無所謂!當英次對月華一族理想國的深信破滅時,影羽不計後果地要她逃走,即使以生命換取她的自由也心甘情願,即使她新的人生裡已不再有他,他包容地看著哭泣的她泛開笑顏--
「如果有人說妳做的事情是有罪的話,那些罪,都由我影羽來承擔,祝妳幸福……」
另外上位者與輔助者間的守護心情,作者以旱、睦兩人作極端兩面的對照。旱之於環雖然是庇護師與守護師的關係,感覺卻像是共患難的朋友、兄弟,有事就一起溝通、討論,他們的關係是平等、沒有上下之分的;飛良與睦的主從關係卻是絕對、不可僭越的,因為千年前意外的疚責,他限制了自己為保護飛良王和水月華而活的生存意義,只能做個無聲的隨侍者,也因此他羨慕著旱--
「如果我也能夠親近王的話,也許會有一些改變吧……」
死亡,彷彿成為《夢想一世情》裡守護者的終極模式,然而死亡與否能證明守護心情的深淺嗎?筆者認為讀者應該把眼光擺在死亡之後,守護者的心情一直存在我們心中,好好珍惜、保重自己的生命才是對那份心意最好的回饋吧!
「即使身體腐朽,還是會留下的東西,就是心…想念著某人的心。」--環
表象與真實
表象、真實,筆者認為是這部作品鋪陳的主幹,幾乎所有的人物及事件都以之貫串,藉著兩者的落差呈現出體悟的主旨--人類不能只是被保護,要突破、超越,才能獲得幸福!
奉獻自身奇異力量幫助人類的水月華,卻遭到人類殘忍地殺害,為什麼?十六世紀歐洲雖有「科學革命」的震撼,科學、知識上高度蓬勃成就,但並不意味著當時大多數人的生活、觀念能完全脫離傳統及迷信,因此當人們感覺無助、不安時總習慣依賴靈異的巫術,然而這個時代卻爆發了殘酷的「燒巫女」事件。同理於水月華之死,全是人們受惠後恐懼心理作祟所引發的不人道行為呀!「她才是災難的源頭」、「如果沒有她就好了」……表象是為全人類的福祉著想而驅除禍源,可是真實呢?他們的心在恐慌、害怕,一方面受這力量的恩澤,一方面又懼怕這力量有天會反過來吞噬自己,與其慌亂這一天的到來,不如去除恐懼根源以求心安,根本是就個人安危而不顧他人死活。像是當受邪鬼侵襲的人們,認為邪法師是壞人而毆打她時,該怪英次嗎?她只是被飛良的理想國論矇蔽了,身心也已遭受劇烈傷害了,那麼怪飛良嗎?他所以發狂全是因為人類曲解水月華的好意而致,水月華的能力不過是想幫助人類的大愛呀!到頭來該反省的還是人自己吧!
看似正義的守護師家族呢?表象是正義的化身,可是家族內自私自利的真實又是多麼腐敗、多麼切實地與世俗同流合污。「為了乙矢一族!要把月華一族消滅掉!」當分家如此「正義凜然」地對本家之主的環宣告時,不正是自以為是的私利嗎?為了誰?族名的沉重包袱?還是人們感激的供奉?為此就必須不顧一切地賣命嗎?只會躲在羽翼下動動嘴皮子的人哪來資格說這種話?一張張鄙夷的臉孔咧嘴獰笑:「去拚命、去戰鬥吧!我的僕人!」這跟殺害水月華或責怪英次的人們又有何差別呢?正義光環下的人也不一定光明啊!
而邪法師與守護師的始祖「飛良」與「嵯峨」呢?傳統觀念的窠臼囿限下,飛良自然是萬惡之首,而嵯峨是良善的救世主,但故事到了最後卻顛覆了原有的價值,兩人的定位瞬間倒置了。因為飛良天生的白髮、紅眼及不可思議的能力,從小便遭受暗無天日的牢籠生活,每個人都把他當成醜陋的鬼而退避三舍,只有水月華願意接納他、解救他,從地獄的冷落到天堂般地受尊崇,他始終打從心底嚮往著人類,人類的心是溫暖、純潔、美麗而充滿愛的,直到水月華被殺,他才因愛絕望而生恨,不再懷抱期待、夢想與愛而憎恨地拒絕一切,因為害怕背叛而侷限自己的感情;嵯峨雖然擁有正常人的外貌,卻和哥哥一樣有不同凡人的力量,因為害怕被孤立的相同際遇而隱藏自己的內心世界,他徵詢世人的眼光、依照希冀而行徑,溫柔的笑容背後卻深沉地鄙視、嘲諷著一切,他精心策劃著驅除飛良以證明自己成功的存在,這樣的偽善反而令人作噁吧!
誰能以外表去判斷內心的美醜?「鬼」其實是指心底扭曲而生的邪心、邪魔呀!我們不是聖人,不論是誰都可能犯錯、扭曲,但只要不讓負面的情感主導了理性的思考,就不至於走上黑暗的毀滅之路。表象下隱藏的真實才是最該看清的呀!
由前世今生情緣交織的過往不是雲煙,回憶依然深刻地鐫印著……人是很平凡的生物,愛恨嗔痴都是相當正常的反應,即使是神也無法笑著原諒別人對自己劇烈的傷害吧!就算過去所相信的一切都只是幻影、幻象,我們難道不能對未來抱持夢想與希望嗎?誰能斷定未來沒有奇蹟的轉機呢?別把人心的脆弱當成藉口,別否定人性的正面溫度,別讓心裡溫暖、敦厚的愛消失,人心底的小星星只是暫時迷途,總有明亮的燈光為它點亮黑暗、指引方向的。
「就算大家不容許,但有我陪著你啊!只有我一個人…不夠嗎?」 --環
-泡沫般的幻影破滅了,夢想呢?黑暗裡的小燈等你點亮。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