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澤直樹在《怪物》裡面,
有很多的人物都很喜歡「牢籠式」的生活形態,
藉由「牢籠」把自己套住,然後逃脫,
證明自己是了不起的人。
最明顯的就是出現在十三集中的「逃獄大王」米爾西。
米爾西最討厭「監牢」這種地方,
他自稱逃獄對他而言,不是能不能的問題,
而是何時逃,還有他要不要逃的問題。
米爾西的老爸和老媽在外面工作,
就把米爾西放在寄物櫃裡,伸手不見五指,
米爾西一直就在寄物櫃裡父母親回來把他帶走,
對米爾西而言,寄物櫃就是兒童房,
他老爸工作順利的話,就會買漢堡給他吃,
他老爸和老媽最喜歡講一句「幾時我們到突尼西亞去?」,
後來也成了米爾西的口頭禪,因為突尼西亞有藍藍的天,
白白的雲。有一天,他在寄物櫃裡等不到他爸爸媽媽,
等了三天,也沒有見到爸爸媽媽,米爾西被救,
還差點進了鬼門關,
米爾西認為他爸爸媽媽去了突尼西亞(13,50)。
長大後,米爾西也成了「逃獄大王」,
他很喜歡進監牢,然後從監牢裡再逃出來。
天馬小時候也常常躲起來,
躲在森林裡,怕被同伴揍。當天馬要去殺約翰的時候,
天馬躲在圖書館書架的上方,天馬又陷入了同樣的情境,
還說了一句:「膽小鬼!天馬是嗎?」。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出現了所謂的「戰爭官能症」(war neourosis),
病人在身心極度痛苦下,還一直夢見戰場上的悲慘情景。
佛洛伊德提出了「重複性強迫行為」來解釋這種現象,
病人主要試圖藉由重溫慘狀來恢復對於刺激的控制能力。
換言之,重複性的牢籠行為基本上是一種企圖藉由重新建構惡劣環境,
然後突破它,以便可以「平反」先前無法度過惡劣情況的恥辱。
在《越戰獵鹿人》這一部經典電影裡,
麥克、史提夫、尼克這三人被越共俘虜,
越共玩起了「俄羅斯輪盤」,在左輪手槍上裝一發子彈,
輪流在三人間的太陽穴扣扳機開槍,
結果尼克和史提夫嚇得尿濕了褲子、痛哭流涕。
所幸由於麥克的機智終於逃出來,
但是三人都受了嚴重的心理創傷。
服役滿了後,史帝夫和麥克回美國,
尼克在留在越南。麥克去找尼克,
結果尼克在一家地下賭場表演「俄羅斯輪盤」供瘋狂的賭客下注,
麥克的姿勢很幽雅,一副冷酷、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結果手槍的子彈居然穿過尼克的太陽穴,
尼克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尼克就是典型的重複牢籠行為,企圖藉由同樣的情境,
來「抹去」自己心靈上的恥辱。
同樣的,米爾西小時候從寄物櫃被救出來,
長大後就藉由不斷的進入監獄,
來平反被父母棄置在置物櫃無力逃出的創傷。
米爾西說他還有希望(13,54),
就是要逃出去然後可以到他父母說很漂亮的突尼西亞,
米爾西不會到突尼西亞的,因為他已經逃獄十二次了,
他會一直保有「希望」,
藉由自己有能力不斷「逃獄」來保有他的希望,治療他的創傷。
勇克斯小時候只是要一個機械鐘,
第一次就是偷了機械鐘被捕,
可能是基於第一次就被捕的恥辱,
就偷了第二次,接著上癮了,
以後就靠「闖空門」過活(1,176)。
海斯的父親扯入了冷戰時期西德最大的間諜案,
從小被叫做「間諜的兒子」,
他就成了律師,不斷的要平反「冤獄」,
來證明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冤獄。
諷刺的是,他父親平反,
但是海斯既然發現自己真的是「間諜的兒子」,
海斯一直「撐住門面」,
逢人就說「他父親是無辜的!」(14,1)。
重複性的牢籠行為潛在的心理動機是在平反一些內在恥辱感。
儘管每個人所採取的行為不一樣,但是目的是一樣的。
這種捍衛自己的「心理防禦機制」有很多種形式,
「重複性強迫行為」只是其中的一種,
《怪物》裡浦澤直樹還畫出了其它形式。
例如,吉蘭這位德國的首席的犯罪心理學家,
跟天馬是大學同學,天馬奪了他全班第一名的寶座,
吉蘭就作弊,在考試的時候,天馬朝他看了一下(5,17),
他認為天馬的眼神是在輕視他,他最恨那種看人的眼神,
有一次,在訪談尤根斯這個重刑犯時,尤根斯也用這種眼神看他,
他竟然想也不想就撲過去跟尤根斯拼了,
結果差點被打死(5,25)。
海斯在捷克的警局訪談「紅玫瑰屋朗讀會」的成員時,
提到他間諜爸爸時,海斯也是衝上去打人(15,155)。
心理學家將這種本人感情所不能接受的事物潛意識地排斥,
並且歸咎於他人的行為稱為「外射作用」(projection) 。
馬汀這位被「寶寶」派來保護艾娃的保鏢,
由於一輩子的災難和女人有密切的關係,
先天上很排斥女人,認為只要和女人扯上邊就沒有好事。
所以心理一直告訴自己,妮娜是讓人感覺很差的女人,
走路扭動的方式,以及香水的味道讓人作嘔。
妮娜買了領帶給他,他也在心理上說差勁透了。
實際上後來的劇情發展說明了,馬汀只是在自欺而已,
事實上,他很喜歡領帶以及艾娃。
馬汀的這種反應,
我們稱為「反向作用」(reaction formation),
泛指當事人所採用的態度和行為都是其意識或是潛意識衝突相反的策略,
藉以強烈的壓抑自己潛在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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