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起了個大早,準備搭火車南下去見一個老朋友。
那是在國中時代認識的一個好友,我都叫他小雞雞。
這當然是綽號,取這麼機車的綽號和他身上任何器官都沒有關係,
單純只是因為他的本名叫:麥克基,裡面有個「基」字。
起初我嚐試著使用他的本名來寫這個嚴肅的故事,後來放棄了,
放棄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那更可笑。
而且我認識的是我印象裡的小雞雞,不是別人口中的麥克雞塊。
天氣很好,在台北火車站上了車,由於不是假日,車廂裡還有許多空的座位,
我挑了個可以清楚看到窗外景色的位置坐下,火車開始往南開。
* * * * * * * * * * * * * * * * *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和小雞雞,真可說是不打不相識。
國中三年級時,血氣方剛的我非常擅於打架,同時也是班上的老大,
某天, 班上一個比我愛打架卻從來沒打贏過架的傢伙跑來跟我哭訴,
說他和別班的人單挑輸了。雖說這是習以為常的事,
但身為大哥還是不能不管,於是中午休息時,
我就單槍匹馬來到他所說的三年十一班,
路上還順手收拾了兩個用眼神挑釁的學弟,
那不用花多少力氣,一個後踢加一個旋踢就解決了。
我的跆拳道二段檢定雖然沒過,
但那是因為我在對打時「不小心」踢到對方的卵蛋,才會被判犯規算輸的。
到了十一班,只見一大群人圍在教室外議論紛紛,我排開這些人到門口一看,
不禁微微吃了一驚,教室裡一片混亂,
桌椅倒了滿地,書、鉛筆盒、書包等東西散落在各處。
講台上站著一個人,正在用手擦去額頭上的血,看來這兒剛經過一場混戰,
眾人只在外面圍觀,沒人敢走進去,我冷笑一聲,雙手插進褲袋就往裡面走,
大風大浪都看過了,這點小場面不算什麼,何況講台上那傢伙打個架都會掛
彩,這麼遜的角色有啥好怕的。
然而進了教室仔細一看地上那些被打掛的人,
我又吃了一驚。「一、二、三、四、唔……五、六、七、八、九……九個?」
在我皺著眉頭數完的當兒,那傢伙說話了:「你是誰?跟這些人一起的嗎?
「靠!」我回頭瞪著他:「你爸是來找人的啦……這些人是你一個人打的
嗎?」
「沒錯。」這傢伙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看起來不像混的。
「這班有一個叫做麥克雞塊的嗎?」我打量著他,
眼中慢慢有了殺氣,沒辦法,天生就看這種比我高又比我帥的人不爽。
「是麥克基,不是麥克雞塊。」他回瞪我,
眼神裡絲毫不見懼色:「就是我。」哼哼,不愧是以一對九還能打贏的人,
直視我足以殺人的眼神居然沒有什麼反應,難怪我們班的阿諾會被他一拳KO。
「聽好,」我走上講台,鼻子只離他五公分:「你爸是三班阿諾的老大,看在
你今天掛彩的份上就饒了你。明天中午在操場單挑,敢不敢?」
「阿諾?」他歪著頭想了一下,
恍然大悟般的說:「是那個輕輕一拳就昏倒的人嗎?」
「你娘咧……」我的嘴角已經開始抽搐,插在口袋裡的手也拔了出來。
「哇哈……」這個不怕死的居然哈哈大笑起來:「這麼遜的對手我沒什麼印
象,還叫什麼阿諾?笑死人了,你是他老大,該不會是叫做藍波吧?……」
我這時的憤怒大概可以用火冒三丈來形容,
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已太陽穴上的青筋在跳動,
不過倒也不是為了阿諾而打抱不平,而是因為,大爺我的老爸就姓藍,好死不
死幫我取了單名一個「坡」字。這個我一向引以為傲的名字竟被拿來取笑,
就算佛也會發火。
「靠!你他媽好樣的……」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要不是看到他頭上還有血,
早就一拳K下去了。
「想打架嗎?」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腕,臉色一沉。
我放開手:「老子不跟受傷的人打,等你傷好你就死定了!」
「嘿嘿……」他用手抹抹額上的血跡冷笑,
眼神裡有著輕視:「不要搞錯了,這是他們的血,不是我的。你該不會是害
怕,要找藉口逃走吧………」
「操!」他話沒說完,我左腳往前一踏,右手正拳已經打了出去,
既然知道他沒受傷,這一拳幾乎是毫不留情,他的反應極快,
左手往旁一格擋開我的拳頭,右手順勢一拳也朝我的鼻頭打來,速度之快,
我大概只在道場跟教練對打時遇到過,不及細想,一矮身躲過這拳
,隨即往後一跳,怒氣更盛了。
「咦?」他眼裡閃過一絲訝異:「練過的?」
「哼!」我沒再說話,一個墊步轉身,最拿手的後踢瞄準他的腹部踢去,
就算是道場裡的教練,看到我用後踢也只有閃躲的份,誰要是敢用手來擋,
非骨折不可。
他「啊」的一聲大叫,直接雙手交叉擋住我的後踢,隨即向後飛出去,
但在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他不是被我踢飛出去的,因為腳上傳來的觸感不對,
他是為了緩衝我的踢力,自已往後跳的。
果然他站定腳步,大喝一聲後向我逼近,起腳就是一個側踢,我早有準備,
上半身向左微傾,用右手擋掉這一踢,
隨即由左側對著他的側腹和頭部發動一記二段式旋踢。
他的反應果然不慢,把這兩下都擋了開去,但這也早在我計算之中,
我放下左腳,一旋身體踢出一記最具殺傷力的右後踢,
這是我稱霸道場的連環絕招之一,到現在還沒有人中了這招後還能爬得起的。
他還算不賴,勉強來得及側過身體,讓我這一踢踢在左手手臂上,
但就算左手不骨折,這一踢也足夠讓他站不起來了,
四周響起一陣口哨聲和歡呼聲,可見我剛剛那招有多帥。
正要撂下幾句狠話然後回教室睡午覺,這小子竟然站了起來,
眼神裡也開始有了殺氣,他用右手扶著被我踢中的左手,
冷冷的道:「原來你也練過跆拳,那我就不用客氣了。」
媽的,誰要你客氣?我也冷笑一聲:「嘿,那你的意思是你還沒有盡全囉?」
「正是!」話一出口,他一個箭步拉近和我的距離,
我不禁訝異他中了我一踢後還有這樣的速度,眼見他抬起左腳就是一個前踢,
我立刻向後一躍躲過,他放下左腳,右腳由下往上來了一個上踢。
這麼簡單的連續技早看得多了,我往右一挪,
正要趁他腳沒放下來前先衝上去一拳把他KO掉,卻見他猛力扭轉身體,
猛然心念電轉,這不是『下壓』的預備動作嗎?不及細想,
我已經把雙手交叉護住頭頂,幾乎就在同時,一股巨力由上往下襲擊,
就落在我護住頭的雙手上。
這傢伙!居然真的用「下壓」來攻擊!這一招是用上踢的腳,
直接往下壓用腳跟攻擊敵人的頭部,由於利用了重力加速度,
攻擊力十分可怕,記得陳怡安就是用這一招拿到金牌的,
幸好我用手護住了頭,不然一定當場昏倒,但即使如此,
我已經覺得天旋地轉,有點站不住腳,連忙往後急退了幾步,
以免他乘勝追擊。 教室外又響起歡呼聲,操!竟然害我丟臉,
我擺好架勢,準備隨時應付他的攻擊,誰知他只是站在原地,
還很訝異的說:「咦?你……你居然擋得下來?」
「廢話!」我看他大概也因為我剛剛那一記後踢受了點傷,
沒辦法馬上再發動攻擊:「你以為老子十年的跆拳練假的?」
我們就這樣對瞪著,旁邊已經有人在起哄:「好啊!再打啦!」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哨子聲,
隨即有人喊:「教官來了!教官來了!」不一會兒,圍觀的人一哄而散。
被教官拎著到了訓導處,雙雙在教官室裡罰站,我瞪著他看,越看就越不爽,
幾乎就要不管在一旁碎碎唸的教官,馬上再和他打一架。
一會兒教官出去了,
這個不長眼的小子居然笑嘻嘻的對我說:「喂!藍波兄,你跆拳打的不錯,
應該是黑帶吧?練到幾段了?」
「媽的」我真的很火大:「一段啦!不准叫我藍波!」
「啊……對不起對不起…」
他忙陪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好這樣叫囉,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啊,對不起我忘了先自我介紹,我的名字你知道了?我叫麥克基,
你可以叫我麥克雞塊沒有關係,反正大家都這樣叫……」
這時教官推門進來,隨即破口大罵:「你們還在給我聊天的?
一點都不知道反省的!麥克基!你剛轉學過來的,不要讓我對你有壞印象的;
藍坡!你已經被記兩支大過的了,想被退學嗎……」
「咦?」他聽到這裡,張大了嘴巴:「你……你真的叫做藍波啊?噗……」
「操!」我忍不住忘了一旁教官的存在:「是蘇東坡的坡啦!你有種就再笑看
看。」
「哈……」他還是在笑:「我是跆拳道兩段,你該叫我一聲前輩……」
「馬的!」這小子存心和我槓上:「前輩個屁!要不是我檢定時不小時踢到對
方的小雞雞,現在早就……咦……」
我突然想到:「啊哈!麥克基,小基基,小雞雞……有了!以後我就叫你小雞
雞吧!」
「你說什麼!」他收起笑容,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說,小雞雞,原來你是剛轉學過來的啊?」我為自己的新發現得意不已。
「你……」他怒極反笑:「啊哈,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藍波藍波,
用台語唸,不就唸成懶趴……」 「你他媽的!」
我再也忍不住,一拳往他臉上揮去,接下來的情形是可以想像的了,那一天幾
乎全校師生都跑到教官室來看熱鬧,而可憐的教官,
在勸架時不小心臉上挨了我一拳,右腿挨了小雞雞一腳,
是那天唯一送醫院的人……總之,這就是我認識小雞雞的經過。
來剪票的列車長暫時打斷了我的思緒,注意到火車過了桃園站了,
鐵路兩旁越來越多青翠的農田,我調整了一下椅背往後斜躺,整個人慵懶起來
* * * * * * * * * * * * * *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事件在學校裡真的引起蠻大的轟動,
不僅我那一伙兄弟們大家興致勃勃的整個下午都在討論,
連資優班的學生也都對這個話題樂此不疲,
我頓時成了全校不良少年眼中的英雄,
因為令教官昏倒的那一拳是我不小心打到的。更妙的是,
由於當時圍觀的人極多,有數十名目擊者指出,我確實不是故意要扁教官的,
因此這一拳乃是意外事故,算是賺到,
儘管身邊的那一群狐群狗黨諛詞滾滾而出,我還是覺得很不爽,
因為教官昏倒之後,一堆人一湧而上把我和小雞雞拉開,
這一場架終究打不完,還是沒能教訓那小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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