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的第一台腳踏車,那是我5歲的禮物.
我是家中的第一個孩子,父親在38歲才生下我,儘管小時後的我長的不甚討人喜愛,
父親對我仍是疼愛有加.
我會在睡醒之後,拎著我的小睡毯,跑到爸爸開的鐵工廠,坐在有著濃濃鐵銹味的大
木桌上,開始塗鴉,帳簿,名片,都逃不過我的毒手.
記憶中的鐵工廠是褐色的,沒有開燈,高高的屋頂射入一道陽光,你可以看見灰塵在
陽光裡跳舞.
休息之後,父親拉上重重的木門,抱我上腳踏車,後座有小藤椅的那種.我們會到火車
站前拜訪父親的朋友,一間有著尖尖屋頂的美容院,靠著一顆大樹蓋的.裡面很小,只
有三張椅子,牆上貼著海報,說明當時的流行趨勢.父親朋友的太太是美容院的院長,
我都叫她白嘉莉阿姨,因為我覺得她長得好像白嘉莉,好美麗好氣質喔.
大人聊天的時候,我就跑去玩蛋型吹風機,想著長大以後也要用這個來弄個波浪髮型.
然後我們會告別小鬍子叔叔跟白嘉莉阿姨,去喝木瓜牛奶.
我會不耐煩的晃著腳,看著老闆從玻璃櫃裡把木瓜拿出來,切片,放進果汁機,加入糖,
牛奶,冰塊,一陣呼嚕呼嚕之後,裝進500cc的玻璃杯,上面印著一隻紅色的牛,寫著我
看不懂的字的玻璃杯,父女兩人同心協力喝完木瓜牛奶,心滿意足坐上腳踏車回家吃
晚飯.
偶爾,父親會買給蘋果給我.在那個經濟奇蹟尚未來臨的年代,蘋果,是只有生病的人
才有權利吃的奢侈品.那鮮紅欲滴,漂洋過海來的嬌客,成了記憶裡最美麗的一抹紅
色.
再回到我的腳踏車.
那是一台紅色腳踏車,有兩個輔助輪,把手有彩色鬚鬚,聲音清脆悅耳的叮噹,我經常
騎著她招搖過市,一路叮叮噹噹響著不停,所以那個叮噹常常壞,敲不出聲音時,父親
會幫我把蓋子扭開,加點油,叮噹就可以再叮噹,真的不行,父親會帶我到腳踏車店,換
個新的鈴鐺,讓我繼續叮噹叮噹.
那台腳踏車一直陪我到國小三年級的某個星期三.
星期三,我記得很清楚.
星期三的下午沒課,我都會到學校去旁聽導師開的作文課,書法課.
說是旁聽,其實是偷學,因為上那種課要繳錢,我不會跟媽媽開口要錢上課.老師也是
好人,從不阻止我在課堂上晃來晃去.
下了課,才發現我的腳踏車不見了.
雖然同學會嘲笑我那麼大了還在騎四輪車(輔助輪我不讓爸爸拆掉),我還是很愛我的
腳踏車.這下車子不見可好了,我一面走回家,一面想著待會要怎樣跟媽媽交代.
於是,爸爸開始教我騎媽媽的淑女車,就是那種會貼有漫畫女主角貼紙的腳踏車.
我很抗拒淑女車.因為我覺得那種貼紙很蠢.我知道有人是金黃色捲髮沒錯拉,小甜甜
也是金髮,可是眼睛裡面有星星閃耀就太誇張了吧?
我最不能接受的一點是,淑女車的把手,沒有鬚鬚.
即便如此,我還是得學會騎淑女車.
大家都知道,沒有摔過跤,就學不會騎腳踏車.
那時候的我,坐上去腳根本構不到地面.父親會說:我會在後面扶著妳.
你會戰戰兢兢踩著踏板,努力保持重心,一面還要大叫,不可以放手喔!!
回頭一看,父親雙手交叉在胸前露出微笑,接下來你會坐在地上看著滲血的膝蓋放聲
大哭.
從此,學會騎討厭的娘娘腔的淑女車.
從此,膝蓋上多了一個疤,失去長大競選中國小姐的機會.
聽說身上有疤是不可以競選中國小姐的.
這是打卡介苗的時候聽到同學說的.所以有的媽媽會讓女兒的卡介苗打在腳底.
真是用心良苦.那時候的我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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