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撲在臉上，好似斷了線的雲朵纏綿我的臉龐，那該是仲春的瀰漫天堂才對。
天堂？
如果我不知情、如果我知道自己的感覺、如果我以為一切應該都很單純的話，我會以為那真的是天堂。
CICI坐在後座。
這樣是天堂嗎？是吧，在一般人眼裡來說，至少在菜頭眼裡。
四天三夜的山中旅行結束了，在一頓簡單的午飯過後，大家便一同騎車下山。
之前上山時曾經抽籤決定要載的女生，下山時自然也免不了又一次洗禮，只是當初上山時是因為少了劉湘蘋所以剛好八個人、四部機車，下山時恢復成原來的九個人，這倒是給了大家一道難題。
每個人都有意見提出，但都不盡理想，僅引來更多討論的空間，那讓我感到些許煩人。
最後，在劉湘蘋的堅持下，大家還是照上來時的八個人抽籤下山，她說她想多留在山上一天，至於怎麼回學校卻叫我們不用擔心。
我不知道其他人究竟擔不擔心，可說實話，我有些掛意。
或許我是想問問她為什麼堅持獨自留下來的，但我沒法問出口，也可能是整個情況沒有讓我單獨再接近她的機會使然。
這讓我想起了上學期那次的夜裡大雨....。
我很清楚那種情況不會再出現，因為她身旁不是空蕩蕩；那種情況不會再出現，因為剛剛並沒有大雨；那種情況不會再出現，因為另一道吸引我的身影不在這裡。
於是我們留下劉湘蘋，八個人再度騎車下山。
本來我以為下山所載的人是依照當時上山的安排，但我似乎忘記了菜頭的目的，他沒載到草莓好像就不肯罷休。
終於，下山的這趟路程給他上了天堂，草莓如願地上了他那輛兩光機車的後座，我看到菜頭笑得差點翻過去...。
而抽籤的結果，我卻載到目前唯一不想載的人，CICI。
或許快要翻過去的人是我，只是我不想笑。
當CICI坐到我機車後座時，頓時在我內心深處卻有一種無法自己的緊張和興奮，那教我茫然。
我在緊張什麼？只是CICI坐到我身後而已不是？
我在興奮什麼？只是CICI坐到我身後而已不是？
突然間，我又一次發現自己對於CICI的存在有著一份無法解釋的重視。
就好像雨下多了，地面上自然有水窪一樣，好像可以獨立卻又密不可分的矛盾。
密不可分？那還是矛盾吶。
我還是騎在最後面，最前頭的是菜頭跟草莓；早就知道菜頭會那樣自以為瀟灑地帶頭騎車，只是他載了草莓之後，整個人都快要飛起來了，渾然忘我。
一路上，我都盡量保持不語，因為我怕CICI一開了口，我內心的複雜情緒就會傾巢而出，也擔心自己內心對她的各種疑問會克制不了還保有理智的嘴巴。
只是，不管再怎麼閃躲終究也是要破功的。
CICI沈默了好久，終於開口：
「魏治豪，這四天你玩得開心嗎？」
本來還以為自己可以稍微抵擋一下忽然的問句，可是，我也許對自己的臨場反應太過自信了。
CICI這一個問句我竟回答不出來。
「嗯...，」CICI等了半天沒我的回答，於是又補了一個問號，只是我沒想到這個問號給我那麼大的震撼：「你還在想琳琳？」
我並沒有預期CICI會這樣問，面對她的疑惑，或許是故意，我一點也沒法向她表示些我的想法，即便開口不難。
「沒有啊，有什麼好想的？」
「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看得出CICI的神情意義，她也讀得出我的言語含意，結論是，我們倆剛剛都撒了謊。
撒了彼此都更多無法信任的謊。
「CICI，」一陣沈寂後，我勉強拉開方才的話題：「妳這四天有玩到什麼嗎？還好玩嗎？」
我從後照鏡瞧見CICI的嘴角掛著一絲不悅，但我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不悅，也可能只是我敏感過了頭。
「還好吧！沒有特別的高興、也沒有特別的不開心...。」
「為什麼？」
「不知道。」我感到她的肩膀淺微跳動：「可能一方面因為認識的人不多、另一方面也因為某些事情吧？」
聽到這裡，我的心已經開始清楚地顫抖起來，我想教自己的心臟回穩，卻沒有辦法控制逐漸脫離思想疆域的身體。
「這樣啊？」
「嗯。」她的回答扼要，似乎也阻斷了我原本還可以接下去的語氣。
我以為春天應該是要來了的，但為什麼此時我卻以為還身處冬天？
從來不知道除了Catherine之外，還有人能給我這種心情。
但這又與Catherine那種冷冷的靜不同，CICI的溫度依舊潑墨著山水，即使我無法轉頭仔細欣賞，那種山水景致還是透過山風流竄進入我的心。
「魏治豪，」CICI停頓了一會兒，問：「你都沒什麼話想跟我說、或者問我的嗎？」
我不知道她這樣問費了多少準備，也不曉得她這樣問，內心還有著什麼樣的期待...期待？我怎麼會以為CICI懷有期待？
可能有期待的人是我。
老實說，我現在腦中一片混亂，我想問CICI很多問題，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只要我一開口，氣氛登時會降至冰點。
霧氣仍瀰漫，如我和CICI之間的感覺。
「我想我可能踏錯了一步。」
當我的思緒還在飄盪時，CICI忽然這麼說直把我的注意力拉回耳邊。
我感覺CICI緩緩加重了力道在環住我身子的雙手：
「我覺得我對你的感覺還是沒有變，只是我卻愈來愈無法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什、什麼意思.....？」
心臟瞬間震了一下，我以為呼吸快要換不過來。
「這四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也讓你知道了我的一些事，似乎之前我對你根本就不夠瞭解...但現在我也放不下這感覺了。」CICI換了氣，直問：「魏治豪，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
「我、我....。」
「我向你表白過幾次，你卻從來不回應我...我知道我跟靜妮的事情多少影響到你和韓堯，可是那是我的問題、我的錯，為什麼你還是不選擇回答？」
山路蜿蜒，我緩下速度，事實上，也在內心緩了下來。
更，冷了下來。
「我看出你對某個人的關心，」CICI的聲音忽然轉為切訴之情：「你知道嗎？那讓我以為我竟連她都贏不了。」
我真的嚇了一大跳！
CICI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真的沒法理解...為什麼她會這麼說？我對誰的關心讓她自覺不如？
關心？有嗎？我有嗎？
「我不知道...這樣的我就算再喜歡你，到底還有沒有一絲勝算？別說是琳琳，我可能連眼前的這個人都贏不了。」CICI的笑容在後視鏡的面容隱去。
眼前的這個人？我真的不知道CICI說的是誰啊！
「CICI...，」好不容易我終於能出聲：「我、我並不是故意一直不回應妳的感情，只是，我覺得我還不曉得自己真的在意的人到底是誰.....。」
「我知道，所以我還是不逼你決定。」CICI自嘲地說：「只是我在想，我是不是該收斂一點而已...其實那也沒什麼.....。」
我沒再說話，CICI也沈靜下來，到學校的這段路突然變得好長，長到我的眼睛看不到午後的地平線。
為什麼我不問她眼前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為什麼我會跟她說我還不知道在意的人是誰？
為什麼我不想再說話？
頓時，我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隻侯鳥，老是飄東飄西沒有地方可以真的讓我駐足不走，而且還處處留情。
我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怎麼說罷了。
我在意的人是誰？
我以為，還是那襲冷冷的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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