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父親沒對我盡過多少責任、義務,有時一年都見不到他一次,等到我大了,彼此間更沒有所謂什麼話題可言。
父親走的早,或許他自覺對我有所虧欠,在他離世前的那段時間,並沒有造成我太多的負擔與困擾。
他走的很突然,很多人都很難相信他就這樣走了,連我都很意外,沒什麼病痛可言,一條命說沒了、就沒了。
父親走的那晚,我哭的很慘,但沒有人知道。
我從小就希望能有個孩子,禰補我父親沒有給予我的,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一輩子沒抱過父親,沒跟父親說過一次『爸、我愛你』。
但、命,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前些年我搬回家,只說了一句,我爸沒盡的孝,換我來頂,扛下照顧阿公的責任,餵食他三餐、換尿布把屎把尿、洗澡、換藥。
從一個什麼都不會烹飪的傢伙,到什麼都會煮,且一定要讓沒有牙齒的阿公吃的下,從點心到果汁都難不倒我。
阿公重聽到幾乎聽不到聲音,且老人痴呆,個性脾氣像個小孩一樣,不喜歡吃的東西就踹倒,根本不在乎你花多少時間去準備。
阿公受的是日本教育,要求我們唸書很嚴格,除了在法國唸完博士的堂妹外,咱家幾乎沒有一個書唸的好的。
出第一本書時,我送了一本簽名書給阿公,並在內頁上註明,書沒有唸的很好,但希望沒有讓你太失望,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名字是阿公取的。
阿公對我來說就像是家裡的巨人,小時候哀他打斷的竹鞭不知道多少隻,出手絕不手軟,我幾乎怕死阿公了。
多少回,阿公在床上病到連動都不會動了,進食全靠奶嘴,以為時候快到了,但他都死裡逃生了。
或許那樣的生活經歷久了,也適應那樣的生活,只知道盡力去做好,而不去想阿公還有多少個明天。
阿公走的前幾天,跟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說有人來找他,他笑的很開心,但事後才知道,阿公說的那些人住國外,在喪事期間,真的回台來看他了。
那段時間我認識了一個小11歲的女孩,沒交過男朋友,是個家富的女強人,但不要以為她是隻肥羊,因為在她眼裡,我才是她觀察以久的獵物。
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麼管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卻沒有對我秤斤秤兩的看待,在那個關頭我還能挑什麼呢?
或許是因為單身了太久了,也壓抑了太多的委屈與無奈,更可能是欲望的野蠻在角落虎視眈眈,更或許是我抗拒不了青春肉體的魅力。
是的,一直到現在,我的手機裡仍存著當時她傳來那些能勾起男人欲望的照片。
搬回家後,我從未離開家太久,最久的兩次是跟朋友看了場電影,那一夜我離開家前是九點,看了阿公很安穩的坐在床前,我跟阿伯說要出遠門,隔天早上五點無法幫阿公換尿布與弄早餐,吩咐阿伯接手。
家裡環境不是很好,對方又是千金小姐,我不希望她來,所以她在新竹開好了房間等我。
十點十分,客運正奔馳在高速公路上面時,阿伯撥了電話過來,短短的一句,『阿公走了』。
命,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趕回到家已經快午夜一點了,家族的成員開始準備喪事的事宜,這一下誰也沒有辦法睡好了。
一直到阿公出去那天,每一個夜晚都是我一個人守靈的,那段時間我每天睡眠不超過四個小時,所有大小事幾乎都參與到。
火化完,因為身體太虛弱了,我沒有跟著家人送阿公最後一段路,一躺下就昏迷不醒了。
阿嬤拿了個紅包給我,說是整個家族大家一起湊的,該給對阿公盡最多孝的那個人。
我得到了一個孝字,但我很慚愧。
阿公走後,家族裡很多人覺醒了,未盡阿公的孝,轉移到阿嬤身上,我也奉勸阿嬤要接受別人的好意,那是別人的善念,一定得收。
前幾天寒流,大家爭著為阿嬤買吃的、買喝的、買暖爐、買羽絨衣、買保健食品,阿嬤辛苦了一輩子為了這個家,她第一次感受到幸福,整個家族的人擔心心、顧慮她。
當別人說我孝順時,我只覺得慚愧而說不出話,因為我知道其實我可以做的更好,可以多陪陪阿公,可以幫阿公多換換吃的口味,不管多遠、多麻煩都應該為阿公多做點事,但我沒做好它,阿公就走了…。
遺憾不是我錯過了那個女孩,而是很多東西在當下沒有好好珍惜、把握,早知道阿公時日無多,為什麼不多努力一點,卻讓自己在事後後悔莫及。
那次之後,我否決了那個女孩,也婉拒她來找我,她動用了很多人想說服我,甚至我十幾年的好友,但我始終當她不存在。
我還是有骨氣的。
爸,你沒盡的孝,我幫你扛了,沒為你留後,也希望你能原諒孩兒的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