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孩（5）
兩個人把周圍的商場都仔細回味了一次，回到家時，我的腳已經漸漸沒有感覺，但是情緒卻高漲著。我倚在窗邊，朝她揮揮手，看著她婀娜的身影消失在街頭的拐角。我又一個人孤零零了。
我劃根火柴，點亮我的綠燈；我換下衣服，唱著我的《Heartstrings》。我……
電話鈴響起，那是空靈而寒冷的音調。
Hello.
知道我誰嗎？
……
怎麽可能？我的腦子裏閃耀著五顔六色的燈光。他怎麽知道我的電話？嚇死人了。
不知道在將來這樣的感覺會不會越來越強烈，手心已經濕了一層，是驚惶還是高興？一種預感襲來，我們在慢慢靠近著……難道叫她說中了？
哦，大樓管理處有你的電話，我剛才去取信，無意中看到的。呃，sorry，沒打擾你吧？我下午找過你幾次，你都不在。剛才聽見你開門的聲音，知道你回來了。他的呼吸有點急促，似乎也激動著。
沒事的。
有時間下來嗎？我一個人悶得慌。
有啊有啊好的好的okok~~我還沒想到該怎麽回答，話卻早說了出口。我洗個澡再下去吧。
我等你。他的聲音又恢復了沈穩平緩的味道，也很認真。
他很認真地對我說，我等你。
挂斷電話，我把自己蜷縮在綠色的一角，過了好久才慢慢平靜下來，對了，得好好洗澡了。
這城市的水資源是否豐富，我不知道，也不重要，我只喜歡在盛滿水的大浴缸中洗去一身的倦垢。我對水溫的要求很苛刻，只有每一寸肌膚都滿意了才行。我也不喜歡水面上漂浮這白白胖胖的泡沫，雖然它們可愛，卻妨礙了我的視線。朋友說我自戀，其實不是的，只是覺得可以看清楚自己的機會實在太少。難得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還需要遮掩什麽？我甚至用V6把自己的一切拍了下來，無聊的時候傻呵呵地看著。那張記憶卡就收在綠燈的燈座裏，也許將來有一天，不再是只屬於我的秘密。
不過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就再沒去打開過它。或許是希望自己可以不再那麽特別吧。
一邊讓水流繞著我舞動，一邊讓《Heartstrings》的旋律來沐浴的我聽覺。
走出霧氣朦朧的浴室，讓自己的身體慢慢地軟軟地鑽進粉紅色的睡袍中，頭髮幹得很快，梳起來舒坦愜意。窗子位未關緊，夜晚的風繞過厚厚的窗簾，帶來一絲涼爽。我是真空的，我知道，但是，我願意這樣。扣上腰帶，一切恰如其分，還有我心愛的毛茸茸的松鼠拖鞋。
熄燈，關門，我躡手躡腳下樓，敲門。那門，就開了。
第一次進入他的生活空間。客廳不是很大，但是有著拒絕誇張的美感。柔黃的壁燈送來舒服的溫暖，唱機中，一首《Yeaterday once more》。
他的房間看起來很成熟，一排整齊的壁櫃，一張紅木書桌，一台造型可愛的電腦。
一杯香醇的咖啡擺到了我面前，我坐在旋轉椅上，看著他。
你怎麽坐在地上？不冷嗎？我總覺得大理石的地板滲透出冷光，他卻不但坐下，還旁若無人地躺下了，全然不像早上那個拘謹的大孩子。
習慣了，就是校長來家訪的時候我也這樣。
習慣？你的怪習慣，很多嗎？
很多，但是我最奇怪的習慣就是總愛養成一些奇怪的習慣。
時間過得很快，我們的話題也無所不有，過去的故事，身邊的朋友，大到中美關係，小到上次的期中考。 我們都被對方深深吸引著，仿佛來自兩個宇宙的精靈。他很認真地聽著，思考著，也很爽朗地笑著，或者是偶爾沈默地看著地板……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種神情，都會在我心裏擊出小小的漣漪。我們如同多年的老朋友，毫無掩飾地展露自己的秘密。他對我房間中經常閃爍的綠光十分好奇，我就把當年爸爸的話告訴他。他突然凝固著看著我，那目光清晰而熱烈。
你一定會找到那個人的，而且，他一定十分出色。
爲什麽？
話剛落下，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枚剝了皮的荔枝，失去了最後的屏障，把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交了出去。
他沒有回答我，轉到了另外的話題上。漸漸的，布穀鳥鍾的指標越轉越快，我們始終保持著興奮的狀態。年輕的心不怕疲憊，只怕一個人寂寞。他給我看了許多他以前的照片，我緊挨著他坐在地上，透過單薄的衣服，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大理石地板，我知道我很冷，因爲挨著他的肩膀的皮膚感受著他的熱量，連綿不斷地傳來。他也發現我在偷偷地發抖著，連忙從床頭拽下一個枕頭。
抱著吧，看把你冷的。
那是一個柔軟的抱物，散發著淡紫色特有的魅力。其實，我想告訴你，我渴望抱著的，是你。你的溫暖是我唯一的依靠。
往事（2）
那個冬天，我十三歲。阿姨們帶著其他的學生去鎮上準備耶誕節的什物，惟獨我留在學校裏，因爲實在病得不輕。她們高高興興地出發時，我一個人坐在床上，孤零零的。
我不敢承受這樣死寂的壓抑，儘管這裏的冬天冷得可怕，我還是決定到空曠的校園裏走走。我把自己包成一隻蠶蛹，卻依然瑟瑟發抖，午飯也只有凍得硬邦邦的麵包，實在難以下咽。整整五個小時，我都把自己扔在饑寒交迫中盲目地遊蕩。這一凍，刻骨銘心，不僅僅是肉體的痛苦，噬心的寂寞感，仿佛這個世界徹底地抛棄了自己。
四年後，有一個男孩，給我一個大大的枕頭，對我說，抱著吧，看把你冷的。
還有他給我的溫暖。
我的男孩（6）
你上網嗎？他問，又遞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我搖了搖頭。
上去看看嗎？
我點了點頭。淩打開電腦，將我帶入五彩繽紛的網路世界。他在網路上被喚作淩志，有很多的朋友。他們無所不談，時政，軍事，文學，娛樂，當然還有不少男孩子之間的笑話，不過他更多的只是在一邊笑著，並不太介入。
你相信網戀嗎？他轉過頭問我。
我不知道，沒試過。好玩嗎？
會走火入魔的，還是得小心點。
我們又登入了他的個人主頁，無處不顯露他驚人的才華。我突然産生了擔心，自古才子多紅顔，我怕他在網上不知道迷住多少女孩子了。
不知不覺，已經是午夜。淩的媽媽也快回來了，我不想影響了他的休息，我說，我得走了，明天，我請你吃飯。
我送你上去吧，男孩的微笑，似乎也透露著某種失落，或許，又是我一相情願的幻覺吧。
回到家，看著他消失在樓道的拐角，我轉身關上門。綠燈依然亮著。我走到窗邊，不夜的城市到處閃爍著眩目的霓虹，又有多少故事在其中陶醉著？今夜我沒有瘋狂，今夜只有柔柔的綠色，輕輕的《Heartstrings》陪伴著我，因爲我的男孩已經離去。
晚安。
斷想（3）
我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或許燈太亮了，我把它滅了，拉上厚厚的窗簾，房間陷入無邊的黑色中。在這黑暗中，我卸下身上的睡袍，滑進暖和的被窩中。聞著頭髮的清香，我感覺自己像塊蛋糕。
這塊蛋糕，屬於你，我的白馬王子。
我想，明天該去麵包房預定一份哈根達斯送他，他早上說過，喜歡奶油下的霜淇淋。
我還不敢被被窩裏這塊大蛋糕送給他。玲說，那會嚇壞他的。
因爲我們太年輕吧……
夢（1）
新的一個星期，在陰冷的天氣中開始上演在城市的舞臺。原本希望享受朝陽的暖意，來換取一份不錯的心情。雲層似乎不是很厚，然而還是不讓一絲的光芒穿透過來，落在我的窗子裏。
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想找件大衣給自己一點溫暖，卻不知道被我遺忘在哪個角落。懶女孩在風中抽了抽鼻子。該死的鼻炎，從美國一路糾纏過來。
我想起了昨晚的那個枕頭，淡紫的顔色是他所喜愛的，現在也是我所喜愛的。它是難以忘懷的，是他送我的第一份溫暖。
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軟軟的東西。低頭一看，淡紫色的枕頭已經在我的懷中，閃著綠瑩瑩的光，那盞綠燈也在我的懷抱中，燈罩上清晰地刻著：
“靈”，“淩”。
我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了？我已經是他的女人了？
這一切來得這麽突然，以至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又這麽真實地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難以克制了，幾乎是瘋狂地叫著他的名字，淩……
猛然兩眼一黑，我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床上，枕頭被我緊緊地抱在懷中，棉被早已不知去向。我坐了起來，肌膚感受著冰冷，原來我是一絲不挂的。一場有趣的夢，把我孤獨地醒在淩晨，三點。
夢中的世界，完美得讓人心動不已，可我所信仰的教條又反復告訴我，完美的就是虛無縹緲的，所以我又一次告訴自己，現實需要的是自己的努力。玲的話很對，愛情是需要對自己有耐心對自己有信心的。這句話在我心裏進行著良性迴圈，我把它奉爲宗旨，我所做的一切都依照著它，因此向我的目標一直靠近著，也讓我更加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選擇。
我想躺下繼續我的夢境，可總是翻來覆去，也許是突然的沾沾自喜讓我太興奮了吧。或許是陷入強烈思念的人，已經強迫自己分不清現實和幻覺的界線，因爲只要是符合自己的渴望的，都烙印在心上，很深很深。
斷想（4）
就這樣一個人，寂寞地等待新的一輪朝陽。很快，它的溫暖便塗刷滿我的後背，暴露的肌膚很愜意地享受著，一個不錯的晴天，要有一份不錯的心情。我看看布穀鳥鍾，還不到7點，這是我最近以來最早起床的一天了，很得意於自己昨晚放棄了和他們狂歡作樂的機會，於是可以和他如此深入地交談，還可以盡情享受朝陽的樂趣。只是忽然發覺窗簾是開著的。我記得昨晚上我拉上的，它被午夜的風揭開了一縫。對面的某個角落，或許有人正貪婪地看著我的背。我連忙拉緊窗簾，胡亂地把昨天在girl shop搜刮來的東西套上，縮進被窩，南海又浮現出他那窘迫的笑臉來了……摸索了好久又找不到我的睡袍，最後還是在地上給找著了。看來他們說我最近心不在焉，真的是如此程度。
昨天說了要請他吃飯的，我該去準備。先打個電話預定了今天的哈根達斯，然後翻了翻冰箱，全部是叫外賣吃剩下的東西，才想起來回國後我幾乎沒有自己作飯了。他喜歡吃什麽呢？似乎是龍蝦吧，還有我最拿手的廿四橋明月夜。
附近的市場對我來說很新鮮，我更習慣于到大學另一頭的超級市場買熟食或者冷凍食品。每次路過熱鬧非凡的市場，總好奇不已想進去看看，無奈總是沒時間，真正進去的，實在不過兩，三次。
我喜歡這樣的氣氛：阿公阿婆們可以一站就是好幾個鐘頭地閒聊，而年輕的小夫妻也會親密地走上好幾個來回，中年婦女經常爲了一個零頭的零頭和小販爭得地動山搖，小孩子則在一邊瞪大了烏黑的眼睛四處張望。
秋晨的霧還未完全散去，偌大的市場被她擁抱在夢幻般的懷裏。儘管還不到九點，人流已經小有規模。吆喝的是成熟的男中音，伴奏的是自行車的鈴聲，大刀斬骨的劈啪聲；不小心滑倒的小女孩哭著走來，小腳的老太太晃去。同夜色裏的場子一樣，這裏也濃縮著社會的各個階層，同樣喧囂嘈雜，可是在這裏的是爲了生活而忙碌的人，樂場裏裝著的是莫名其妙的頹廢的人。這裏充斥著物物質和金錢，那裏洋溢著精神和幻覺。這裏收集的是廢棄的污垢，那裏收集的是靈魂的敗類。
然而只要是熱鬧的，就是那個孤單的我所向往的。
在美國，或許真的是因爲膚色的差異，和我的同學總有曾隔膜擺在中間。所以更多的時候，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忍受我所害怕的寂寞。這也是我一回國就迫不及待地認識了許多朋友的原因。雖然這當中真正交心的只有少數幾個像玲這樣的朋友，但是總有一群人在一起瘋，要好過躲在被窩裏喝一個人的苦咖啡千萬倍。
除了他，沒有什麽可以取代我的姐妹們。
這個市場的小販我並不熟悉，因此不免常常吃虧，不過他們對一個傻呵呵的女孩子倒也不算太狠。賣豆腐的有個小夥子很帥，老愛盯著我看，每次和他目光對撞，我就在心裏想著，你敢吃我的豆腐，我也把你的豆腐全吃光……
眼前走來一對年輕的夫妻，從衣著看，是城市的中産。女人長得不算漂亮，卻很美麗，擁有非凡的氣質叫我直羡慕，但是我明白更重要的是她享受著愛情的滋潤，男人的手小心翼翼地牽著她。她懷抱裏靜靜睡著個可愛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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