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九某年,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了。在大二的時候和幾個很死黨的朋友組建了我們自己的
樂隊handreal,顔彩是我們的主唱,也是我的女朋友。樂隊的影響就在這個學期的第二個月達
到頂峰,幾乎全省都知道,一個屬於這所省立高校的樂隊即將發行自己的第一張專輯《一抹水
彩》,我們的演唱會在那個美麗的四月,在紫荊園的大操場上拉開帷幕。顔彩論長相,在這所
以盛産美女的學校裏並不算出衆,但是她最吸引人的不僅僅是她散發無窮魅力的聲線,更在於
她那雙會說話的,深邃明亮的眼睛,和永遠淡淡挂在嘴邊的憂傷的微笑。那一天,她是這個星
球上最漂亮的女神,她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校園的上空,所有的一切都感受著,聆聽著。那首《
一抹水彩》是我和她從高三一直寫到大四,整整五年的心血的結晶。關於那一天的記憶漸漸地
有些模糊,但是她閃著淚光的眼睛,觀衆們瘋狂的掌聲,我們激動得在後臺相擁而泣,我們樂
隊四人在最後被一起抛向空中,人群高舉著我們在校園裏遊行,唱著我們自己的音樂,從黃昏
到深夜,再到黎明……
九某年,我和顔彩正在籌備我們的專輯發佈會時,接到學校的通知,我們的專輯被禁止出售
,因爲當時使用的錄音棚和很多高檔器材都是學校提供的,最初學校的意思是無條件支援我們
樂隊的工作,所以我們一直使用學校給我們的設備。可是沒想到在我們就距離成功僅僅24小時
的時候,他們要求唱片的所有權必須是學校而不是樂隊,並且與這專輯所有的有關事項都不再
由我們自己解決,而是交給學校新成立的一個委員會來負責。當消息傳來時,我們都只以爲是
一個玩笑,直到副校長站在我們面前無可奈何地苦笑時,我們的所有喜悅都被擊碎了……他也
無能爲力了,因爲許可權不在他的手上,他也就無力再爲我們扛起壓力,一切都突然砸落到沈
醉于成功的喜悅中的我們身上……最後的結果是我們失敗了,因爲學校給各方的壓力是難以抗
拒的,連報紙上都不能報道任何有關的新聞。我們最後的決定是,與其讓我們的心血胎死腹中
,不如就交給學校收養,我們只求可以表達我們對音樂的熱愛和景仰,其他的我們完全可以抛
棄。但是我們實在太天真了,學校把我們的孩子抛棄一邊,又不允許我們撫養,我們全部的資
料和母碟就憑他們的一句弄丟了,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九某年,我們離畢業只有1個月,我們4個人站在所謂的協調委員會辦公室門口,幾乎是哀求
著要他們允許我們自己發行那張專輯,但是他們冷若冰霜的臉上只有拒絕。我們一直不明白爲
什麽他們要這樣,哪怕我們同意我們自己負擔一切費用,又把所有權甚至連使用權一起全部上
繳,他們也只是冷笑地說我們不知天高地厚。我們不是沒有嘗試抗拒他們,自己籌劃我們的發
佈和宣傳,結果呢?我們以擾亂社會治安被拘留起來。回到學校,我們的宿舍已經住進新的學
生,我們被開除了。雖然最後那張母盤和所有資料都回到我們手中,我們也終於在半年後贏得
訴訟,可以繼續我們的發佈和宣傳銷售,可是我們終於沒有任何力氣再進行下去。
因爲九某年的那一天,我的顔彩在和我走過7年的路之後,在那間陰暗的絕望的拘留室裏,被
輪奸致死,兇手是拘留所裏的警察和來"配合調查"的協調委員會主任。顔彩一直沒有告訴我我
們的專輯無數次被追殺的原因,就是她寧死不從委身於那個所謂的主任。她知道只要她一說出
來,我們3個男人就不僅是拘留15天,而是謀殺罪。而那個主任,依靠在高層的關係被判無罪
,替死的是6個警察。
九某年,和學校關於所有權的訴訟突然結束,是因爲那個主任的死,我們是贏了,但是我的
另外兩個夥伴在把我打暈之後,在他家把他血祭顔彩。他們也那麽深愛著她,但是爲了她的幸
福一直忍受著煎熬。在他們給我的最後的信裏寫著:
我們都愛著她,從那天起我們就決定了要替她報仇,哪怕我們要爲此承受法律的制裁我們也
願意,但是你不同,你是她唯一愛的人,讓你好好地活著是她最大的心願。雖然她走時並沒有
說什麽,但是我們心裏都感覺到她對你的愛是那麽深厚,所以,請你爲了她,也爲了我們兩個
跟了四年的兄弟,更爲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勇,冰 九某年六月。
(2)九某年,我在人事部工作的時候就認識了琪琪。我總覺得納悶,她抽屜裏的照片上到底
是誰。她說既然是放在抽屜裏的,就沒有意義了,何必要知道?有意義的至少是要放在桌子上
的。我又問,那你桌子上爲什麽沒有照片呢?她說,我放在心裏了。我還是不罷休地問,爲什
麽不放在桌子上呢?她瞄了我一眼,淡淡地說,怕有人看了難受。我的臉頓時被燙得一緊。
九某年,我從那家進出口公司辭職出來,開了自己的小酒吧,位置就在同一座寫字樓的地下
室,主要的顧客也是在樓裏上班的白領們。那是經濟剛開始衰退的年代,生活和工作的壓力前
所未有地快速增大。他們最佳的發泄處就是我的酒吧。一到淩晨,加班完的白領們就三三兩兩
地來到酒吧裏聚會,說哪個客戶最好色,哪個老闆最苛刻,哪個女同事叫人發熱,哪個男同事
老愛請客,誰誰誰明天肯定要顯赫,而自己或許很快又要挨餓……琪琪那時候已經是一個不小
的助理,卻每天最後一個下班,也是我最後一個顧客。每次她都喝到爛醉,摟著我的脖子小聲
地哭,哭完了就回家,三四個小時後又若無其事地來上班。
九某年,那天她卻是第一個來酒吧的,一個人躲在我專門爲很好的朋友設的貴賓廂裏哭了好
久,我原來不想去打擾她,等她平靜下來後再問發生什麽事情。漸漸又覺得怎麽安靜起來,等
我發應過來連忙沖進去時,只看到酒瓶碎了一地,貪婪地沾滿了從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上汩汩流
出的鮮血。
九某年,我去醫院探望琪琪,幾個星期以來的調養,讓她又恢復了我在面試新員工時第一次
見到她的樣子,活潑,清純,朝氣四溢,原來一身的憔悴和商業氣蕩然無存。她正埋頭看著一
本叫《情愛畫廊》的書,一看見我來,臉上飛起可愛的小紅暈。我帶來了報紙,公司那個企圖
非禮她,不成後又羞辱她辭退她的部長舊病復發,被技術部的小顔踢中要害死去,這個頭版新
聞讓我們相擁著慶祝了一個下午。
九某年,醫院的病床上,琪琪在我懷抱中壞壞地笑著,值班的小護士被我用一套平價化妝品
買通,早早就識趣地不來查房。月光灑在她修長的大腿和光滑的小腹上。我說,我暗戀你這麽
久了怎麽還沒個正式名分呢。她看著我,什麽都沒說,突然一使勁又把我壓了下去……
九某年,我和琪琪在新加坡度假。我說要賣了酒吧,和她移居澳洲。琪琪說不,因爲會遇上
兩張照片上的人。我說到底是誰,她搖頭。我明白的,過去的就過去了,等待我們的是新的生
活。
後來我把酒吧的名字改了,就叫"九某年·吧"。
(3)九某年·吧的生意一直很不錯,經濟不見得好轉,我又及時調整了酒吧的定位,是讓更
多陷入巨大工作和生活壓力的年輕人有個承受起來相對輕鬆的發泄場所。當時周圍已經陸續地
開了幾家類似的酒吧或者咖啡廳,競爭的激烈程度是越來越明顯。但是九某年·吧畢竟是第一
家,位置也是比較好的,我還有很多死黨和熟客,他們一直支援著我,經常能夠帶來新的客源
。酒吧漸漸地擴大了規模,不但營業面積擴大了許多,還兼併了周圍的酒吧和咖啡廳,不到1
年時間,這一帶又變成只有一個牌子的酒吧了。琪琪和我雖然在不少問題上存在分歧,但是我
們都知道兩個人根本的目的都是爲了把酒吧做得更好,所以我們始終把這點作爲做任何決定的
前提。當我們第二次去度假回來後,九某年·吧已經有了第4家分吧,幾乎整個東區的白領都
把九某年·吧作爲業餘活動的中心。
九某年,一個陰得可怕的午後,我突然心神不寧,坐在16度的辦公室裏拼命地喝加冰的可樂
,卻還依舊大汗淋漓,總覺得要有什麽事情了。其實事後想起來這個預感本身就有事實的依據
,只是我的潛意識感覺到而外意識來不及做反應,才覺得是預感。琪琪給我打了個電話,說陵
園的人發現顔彩的墓碑被人用槍打了好幾個眼。我已經不記得我是如何挂上電話發瘋一樣地趕
到陵園的,原本需要40分鐘的車程,我只開了不到20分鐘。當我跌跌撞撞跑到顔彩的墳前時,
琪琪正癡癡地站在那裏,一看到我,就撲到我懷裏哭了起來。我緊緊摟著她因爲極度驚恐而痙
攣不已的身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是很明顯的用槍打出來的痕迹,陵園管理人員還在周圍
找到了4枚彈殼,公安局的人也來調查著。
九某年的那個晚上,我們位於一街之隔的分吧毀于大火,連讓員工休息的閣樓都化爲灰燼,
幸好那天他們因爲漲工資都在總吧裏慶祝著,一聽說那裏失火,我們總吧裏不管是老闆員工還
是客人朋友都趕了過去,消防隊接到的是假情報,趕到另外一個分吧,再趕回來的時候一切都
來不及了,在火場裏我們找到了用來盛裝汽油的鐵皮桶。我們一直在現場忙到天亮,才拖著疲
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裏。琪琪受不了這樣的刺激,昏倒在浴室裏,我連忙把她送到醫院。因爲
公安局需要我去配合調查這兩起很明顯的威脅報復案件,我又擔心琪琪在醫院會有危險,正在
著急時,一個人來到醫院。
九某年,我做夢都沒想到我最信任的人原來竟是我最大的敵人。如果不是醫院的小護士多往
琪琪的單人病房跑了一趟,我或許將失去又一個我愛的人。她的尖叫吸引了張強的注意力,琪
琪乘機掙脫出手來,把空生理鹽水瓶狠狠砸在他頭上,一下就把他砸暈了。聞聲趕來的住院部
保安當即把張強打得一團血糊才送到公安局,那兩起案子連同這次謀殺未遂案,讓他的餘生都
要在監獄裏度過。後來我問琪琪她力氣怎麽可能有這麽大,她笑了笑,把我攔腰抱起,隨手就
扔到2米外的床上,說,你不是最喜歡我這樣嗎?還不是這麽練出來的。
九某年,在法院宣判時,張強歇斯底里地大吼著,說如果不是他父親被勇和冰給逼得跳樓喪
命,他早就依靠他父親的權勢到英國讀國際貿易博士而不是區區一個進出口公司的人事部經理
了。他還說這些年來他裝得對父親的行爲深惡痛絕並使出渾身結數讓我到那家進出口公司的人
事部工作,我去面試琪琪也是他的安排,後來他還假裝抗議琪琪被羞辱並辭退而對上司大打出
手,也辭職來幫我一起做酒吧。我一直沒想到他一直想著報仇,他就是要我在事業和愛情的最
頂峰感受到失去一切的痛苦。他知道琪琪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槍擊顔彩的墓碑,是爲了給
琪琪第一次刺激,而縱火燒了分吧,是要讓琪琪承受不了再犯病住院,而他也算好我要去公安
局協助破案而又肯定不放心琪琪一人在醫院裏,就答應幫我照看好琪琪,乘她熟睡時要掐死她
,之後假裝被打暈過去而毫不知情。又趁我忙著料理琪琪後事,而且將很長時間沒有心情管理
酒吧事務。作爲我最信任的也是最得力的助手,他完全可以借幫我管理之名把酒吧占爲己有,
而我性格中的弱點注定我會徹底絕望,走上極端。
九某年的那個午後,陽光明媚,當我完全明白張強的陰謀後,卻一身冷汗地站在法院門口,
琪琪還在醫院裏,不過這次我是放心的,因爲那個小護士和4名病房保安24小時守著她。後來
我問小護士那天爲什麽會刻意多跑一趟琪琪的病房,她說她還記得我曾經送她一套化妝品,她
很喜歡。我說就只有這個?她的臉漲得通紅,小聲地說,也就是那天晚上她站在門口偷聽我們
在裏面纏綿的聲音,之後就禁不住老愛往那個病房跑……我又問那些平時脾氣夠硬態度夠壞的
保安,爲什麽對我家琪琪那麽照顧,他們嘿嘿地笑了,說,那護士剛才不說了嘛,那時是我們
叫她來聽的……
九某年的最後一天,琪琪出院了。我們來到裝飾一新的九某年·吧,舉行我們的婚禮。第二
天,酒吧改名,叫20008。
[九某年雜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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