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假如我有過女人，那麽就一定是她。應該是八年以前的事情了。她是我的大隊長，小學生自
己的最高領袖。那時候，我五年級。童年裏對異性最清晰的記憶莫過於她。
上課的時候，我的眼睛停留在她烏黑健康的秀髮上的時間，要遠遠超過停留在黑板和課本上
的時間之和，那時候不像現在，城市很小，同一個學校的孩子，家與家的距離是用米來衡量的
。那是人的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日子，我和最要好的一幫朋友--當然包括她，是絕對不會錯過
放學後到那片小空地瘋玩一場的機會。雖然都是一些現在看起來幼稚得很的遊戲，但是對我來
說，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鐘，都有一種在那個年齡無法理解的特殊的快樂。
她的笑，洋娃娃般顯現著兩個甜美的酒窩，眼睛中流露出的純潔無暇的神采，是在我逐漸接
觸這個紛雜的世界後再也見不到的--哪怕是現在再看到和我們那時候年齡相仿的孩童，也難以
獲得那樣感受……
我成爲它她的副手，是在即將進入畢業班的那三個月，雖然可以有更多的機會和她單獨相處
，可是那時候的我，全然不懂得追求這樣的一種舉動，相反，我選擇了一個相對遠的距離和她
相處。那時候的孩子已朦朧地感覺到兩性間的微妙感觸，所以常常在班級中流傳開一些後來才
明白純粹是惡作劇的緋聞。面對一個在自己心目中一塵不染的女子，我不允許自己的行爲給她
帶來任何的玷污，這個詞用在這裏或許言重了，但是那時侯的我，便是很堅決地把她提高到那
樣的位置。
從那時候，一直到初中，我們還是在同一所學校裏相安無事地做著彼此應該的事，學習，聚
會，偶爾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卻從來沒越過最尷尬的那條邊界。我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去向她表
明在我心中積存已久的情懷，在我心中，她永遠是那麽不可侵犯的神聖。
高中，是分離。雖然彼此的學校相距不過幾百米，但是我們除了幾個星期一次的同學聚會，
平時根本沒有聯繫，我也漸漸平淡地度過高中的第一年。
時間定格在九九年四月三十日的夜晚。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讓自己義無返顧地醉倒。
她在我耳傍哭泣著搖頭，太晚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也許沒有那一夜的酒精，就沒有後來
的一切--她和男友分手，和我走到一起，再和我分手，然後兩個人維持著介於朋友和戀人間的
複雜不情卻是最適合彼此的關係，接著她找到一個可以包容她也是她包容得了的男人，我們成
爲純粹的好朋友……時間在這裏急劇壓縮，似乎要百千萬年才可以完成的輪回新生，被一股強
大的力量推動著，飛快地閃過。
（二）
假如我有過女人，那麽就一定是她。網路在九九年四月三十日後迅速佔領了我空虛的感情世
界。和她認識是一種現在想起來有點無奈的過程。我並不擅長幫助別人解決三角戀的危機，但
是我們還是因此相識了。記得那是一段喪失自我的日子，我似乎還沒從醉酒的狀態中清醒，其
實我明白，是心裏的傷痕還在抽動，叫我不得安寧。而在電話裏和她敞開心胸的交流，是我唯
一的安慰。
有那麽一天，當我要回借給她的早已被我親手封上的日記時，驚奇得發現有十二月二十八日
的記錄，那是一個女子將自己的心託付給另一個人的承諾，雖然在分手後我逼著她將那兩頁紙
撕碎，但是到了今天，我們分手周年慶的日子，我的腦海中還留存著這些：
"我不敢說這是愛，因爲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沒有資格說愛，但是魚我要跟你說，我喜歡你……
"
"讓我們一起走過吧，不管艱難險阻，不管黑色七月，讓我們一起走過吧……"
卻都已經過去了，兩千年二月十六日，她的信交到我的手中，我已經無法挽回她冷淡的心，
雖然我爲此無數次地歇斯底里，無數次地求她逼她，但是不理智的舉動只有一個結果--使她承
受了更多的傷害。
結尾的這段歷史在一年後的今天重新上演在北方的都市，仿佛在那個哭泣的男孩身上，看到
一個曾經的自己。他選擇了和我那時一樣的做法，也遭受了一樣的結局。雖然我千方百計地告
訴他那樣做的後果，但是從一開始我就肯定他會按照自己的意志，固執地走下去--因爲，那時
候，我也是。
（三）
假如我有過女人，那麽就一定是她。這裏的山頭並不少，但是我們卻在同一座山上認識了對
方，那是她組織的一次登山聚會，我的朋友邀請了我。只是覺得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子，雖然
之後還一起去上網，一起去吃沙縣，但是並不覺得和她之間，有任何異樣。
她對我超乎友情的關注，我不是沒有感覺，那時候我的消化系統鬧點病，或者不小心崴了腳
踝，在螢幕上她的每一個字，便充滿了不安和關切。可是我始終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人有的
時候會特別地遲鈍，尤其是在經歷某些挫折後，內心本能地躲避著。到最後我身邊的甚至幾千
裏外的朋友都知道她對我的一片苦心，我還在自己的世界裏沈淪著，抗拒著。
然而，當她拖著疲憊虛弱的身體，帶著藥和我最愛的魚丸匆匆忙忙趕到我的身邊時，我完全
忘記了自己還高燒不止，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心早已冷卻，只有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縈繞在我
的夢中。
也有那麽一回，她獨自一人病倒在學校的宿舍裏，我二話沒說，立刻趕到她的身邊。一個人
如果僅僅身體不舒服，倒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當她的精神也面臨崩潰時，我無法容忍自己
再繼續冷漠。我們在一個後來又去過無數次的小酒吧中靜靜地坐著，我在紙上爲她寫了很多很
多，只想讓她可以開心自信地面對困難。在最後的一頁，我留著一串長長的省略號
在我們已經牽著手在街上說笑地行走後，我才把當時自己說不出口的話接著寫了下去
"因爲她不知道，其實我也很喜歡她……"
從北方歸來，我給她帶了一把扇子，我們的感情無可奈何地結束了，雖然還深深眷念著，但
是我們都知道，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其中的一切，原諒我的無能，我沒辦法平靜地述說下
去，心裏只剩下難以抹去的傷痕。
曾經以爲自己可以爲她承擔男人的責任，所以坦然接受她爲我付出的一切：終於明白自己其
實只是一個無能爲力的小丑，就再沒有勇氣給她天長地久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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