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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與黑布鞋

阿婆在一片玉米田前停下來，抬頭看天空，她聽見
烏鴉呀呀的叫，秋初鉛灰色的天空，山上空氣顯得
特別清冷。
烏鴉就飛過阿婆的頭頂，兩隻烏鴉，阿婆繼續走，
兩隻黑布鞋從天而降，阿婆說，她沒記錯，不像從
什麼地方丟過來，或掉出來。就是憑空的，從天而
降，雖然她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她看看玉米田，
只是一小塊地，不可能有人躲在裡面，譬如頑皮的
小孩惡作劇，朝她亂扔東西嚇她。
那是老馬的田，他養了七隻鵝，看守那一小片玉米
田。村裡人都知道，離老馬的玉米田遠一點。
路上沒有車經過，所以也不是從車上掉下來。
阿婆站在那兩隻黑布鞋面前，她再度抬起頭看看天
空，沒有烏鴉。她年紀大了，遇到任何事都可以處
之泰然，所謂處之泰然，就是不會想太多，譬如臆
測烏鴉是否變成黑布鞋了。
就在她要彎身下去撿鞋的那一刻，感覺自己快倒塌
崩裂，同時把一個洞填滿。這部分是我在聽了阿婆
的故事後，為了說明而加上的。
阿婆蹲下去，她認定那是她4年前病逝的丈夫的黑
布鞋。但是在她記憶中，丈夫不曾穿過這種樣式的
鞋，不是她忘了，而是在他們的年代，沒有像這樣
的黑布鞋，阿婆眼前那兩隻鞋，我想最接近無印良
品那一款，照她的描述，那既不是中國強，也不是
CONVERSE。
她換上黑布鞋，非常開心，就像自己去百貨公司買
的。雖然八號半尺寸太大了，不過她根本不在乎。
因為太高興了，她決定走進玉米田，讓守衞鵝看看
她的新布鞋。
躲藏在玉米田各個角落，隨時準備給入侵者痛擊的
守衞鵝，看著阿婆腳上踏著黑布鞋大大方方的走進
玉米田，令他們驚慌的先是他們沒辦法讓阿婆停下
來改變主意轉身逃走，然後又發現他們被消音了，
有什麼發生了，他們用力伸直脖子，橘色夾子般的
嘴巴張開到最大，卻沒半點鵝的恫嚇之聲。鱷魚遇
見河馬，守衞鵝於是跑到玉米田中央休息區開會，
決定假裝沒看見阿婆走進來，更沒看見阿婆拔走老
馬５根玉蜀黍。
阿婆和村裡所有的村民一樣，都想到老馬的玉米田
偷玉米，但極少數嚐試過的人，或不小心或不是為
了偷玉米不知情的闖入玉米田的人下場都非常不好
，譬如我，10歲的那年我因為突然肚子痛，忍到我
雖能忍但菊花不能忍，只好衝進玉米田尋求解放，
就在我脫下褲子時，守衞鵝撲過來，其中一隻夾住
我的小雞雞，還甩頭甩了好幾下，我痛得大叫，反
射式的掐住那隻鵝的脖子牠才放開我但卻沒馬上放
開牠結果牠吐出一條魚。那隻幼年的魚飛在半空中
我們互看了一眼然後很幸運的那魚彈進了池塘裡。
寫文章應該儘量少寫自己的事，所以還是回到阿婆
這邊，阿婆帶著玉蜀黍，大方從容的走出玉米田，
從此以後很多村民都覺得阿婆身上有某種變化，有
人說她老了很多，也有人說是變年輕了許多，雖然
意見分歧，最明顯的變化就是阿婆不再去火車站，
找經過的陌生旅客聊天。
聽村子的人說，大概過了半年，阿婆失去踪影，最
後一個看見阿婆的人說，她爬上一座架在山坡上的
木梯，走進森林裡，後來有關心阿婆的人開始找她
，他們進入森林，只找到梯子，靠在一顆芒果樹下
。阿婆不知去向，人們開始以為她離開村子。其中
有一個村民做了一個夢，夢見梯子在森林中央直直
的立著，有一隻烏鴉站在上面，阿婆爬上木梯，接
近梯子頂端，阿婆伸出手，抓住烏鴉的腳，烏鴉和
阿婆便朝著落日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