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最真心的笑也洋溢著某些痛苦
……雪萊
印度似乎沒有「下水道」這種設施,別說大雨,小雨一下就積水處處,再漂上牛畜等自由自在散落的糞屎阿……雨天的印度街景,真是別有風「味」。
那一天,告別精采的齋沙默爾,我們的印度之旅也接近尾聲,驅車橫越沙漠前往寧拉拿古堡飯店時,遇到糟糕的狀況,因為昨夜的暴雨,洪水持續淹沒著沙漠中的道路,是的,連沙漠也淹水了,我們遇上了拉賈斯坦省的百年水災,我們盡責敦厚的司機沙魯,開著七人座的豐田 innova,焦急地找尋脫困的道路。
轉阿轉地,都是遇到相同的車子,感覺全世界都被困住了,大家都在相同的地方轉圈圈,找不到出路,彷彿各自經歷悲傷的戀情,眼睛與耳朵滿是深淵。
這時車上的女夥伴們快憋不住了,但沙漠中哪裡有廁所呢?所以他們就繼續忍,期待下一條出路。
終於忍不住了,沙魯在一片草叢旁停車,小隊長與芬凌拿著雨傘當遮蔽物,慌忙地衝進草叢中要解放,但只聽到一陣尖叫,兩位美女落荒而回,全身爬滿了不知名的蟲子,於是她們決定繼續憋住,沙魯就更焦急地往下個出路開去,好險,看到加油站了,女士們終於有像樣的廁所。
過了加油站,來到一個小村莊,村莊已經泡在水裡,水淹到一樓窗戶高,有一些車子正緩慢地強行通過,看過去好像一座泥黃色的水上威尼斯,而露出的車頂是緩慢來回的貢多拉鳳尾船……既然有車子在通過,我們應該也可以吧!於是司機沙魯也決定涉險看看,畢竟這可能是最後一條出路。
水浪打來,泥黃混著糞便幾乎打上了車窗,眼前沒有路面這種踏實的東西,都是汪洋啊,萬一車子熄火了,我們該怎麼辦呢?待救?在這偏遠的沙漠小村?開車門游水而出,全身浸滿泥糞?這裡離德里近千公里呢!這時世界靜到只聽到引擎吃力運轉的聲音,拜託,引擎聲不要停阿……
「碰!」劇烈一響,車身大搖晃,引擎隨之顫動,全車大驚,沙魯握緊方向盤的手滿是青筋,眼球充血,這位陪伴我們近十天,低種姓的謙卑印度人,此刻是我們的神。終於,涉過了這村莊,我們來到了寬敞安全的高速公路。
抵達寧拉拿古堡時天已傍晚了,我們原訂的午餐已經要換成晚餐,這座古堡飯店非常壯觀美麗,聳立在岩山頂,曾是拉賈斯坦王國的都城,站在城堡頂的瞭望台,感覺過往的戰爭、天際的風雲都要向你列隊低頭。城堡分內城與外城,有兩座游泳池,環形歌劇場,頂端國王房旁邊的SPA池風景特美,我們住的是王子房,裡頭有寬敞的客廳、書房、浴室、及兩間閣樓上的臥房,書房裡掛著王子生前的照片,從小到大,王子就這樣在牆壁上盯著你看,注視著你住進了他曾經的人生。
鬆懈了一天的恐懼,享用了飯店精心的茶點,我們就到處逛到處微笑拍照,我們已經一起在印度冒險十三天,拉肚子在一起,憋尿在一起,發燒吃藥在一起、歡笑購物在一起,一起騎大象,一起在路上差點撞上野生的孔雀,一起在恆河旁看屍體被焚燒出屍斑,一起在草叢中被昆蟲驚嚇,也一起在無止境的沙漠星空下趕路聊心事……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故事,然而,英的心境我們最憐惜了,即便她在鏡頭前微笑,我們也能體會到她一些真心的苦痛。
後來,我們回到瞭望台看夕陽,意外俯視到城堡山腰有幾間倉庫般的屋子,然後屋子旁停放著車輛,我們的司機沙魯就趴在他的車子底辛勤地清潔與忙碌著!可能在檢修底盤吧,下午在淹水的村莊裡,底盤應該是撞上了什麼吧,看著已經被清洗到閃閃發亮的innova,想著十天來他照護我們種種的一切……由衷的感激他,於是我們向山腰大喊他的名字「沙魯!」他聽到了!嚴肅的臉龐頓時對我們綻出了開懷的笑容,也揮手致意,即便還掛心著受損的公司車輛,他的笑容還是這樣溫暖厚實,就跟那時的夕陽一樣。
一旁的英還是很容易就沉寂了。的確,茫茫情海難以預料,難免會撞上隱沒在水裡的大石,難免狼狽受傷,有人渡過了,有人拋錨了,或許微笑中還留著當時苦痛的漬痕,或許身上刮下了洗刷不去的傷,但真心的微笑還是微笑,是更堅定的微笑,也是更有故事的微笑,我們希望英也可以這樣,慢慢把自己擦拭與修復好,然後抵達一座美麗浪漫的城堡,再奔馳往下一段人生。
入夜,古堡飯店有著更迷人的光影,尤其是發著藍光,引誘著星群裸泳的游泳池,我捨不得睡,與小隊長到處走走。我們自然也不是那種沒有波折王子遇到公主的那種戀情,情人的故事,大部分都是說不完的心事;但因此手牽得更緊了,心變得更堅強了,又走上瞭望台,黑闃的山腰,沙魯與其他司機窩在一起的小倉庫已經熄燈,大片的印度平原也看不到燈光,遠方的風暴應該停了,美好的人也暫時睡去了,我們用熊貓眼相視一笑,滿天都是印度的神祇與星星。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