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才一睜開眼就看見兩張大臉擋在我眼前,一眼擋著一個。
搞得我眼前影像重疊,只看到兩團模糊的東西疊在一起。
我嚇了一大跳,接著一股股濁重的鼻息又噴到我臉上;我還可以感覺到某種噁
心的黏稠不明液體沾到臉頰上。
媽的,這樣見鬼的情形,也來的太噁爛了吧?
我稍微定了定神,讓神志清醒一點,開始試圖思考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兩張大臉依然緊貼在我的眼前,不肯放過我的眼睛。
我下意識閉住呼吸,想把頭往後移一點,結果卻發現,我的頭完全沒辦法動。
我開始感到驚慌,因為我接著發現,我的手也沒辦法動。
又沒辦法動?不是吧!
半年前搬離那棟見鬼的爛宿舍,去行天宮收了一次驚後,我就沒再遇過鬼壓床
的情形了。
銬!那個乩童唬爛,還說香油錢給一百就好,結果作了半個多鐘頭的法,又逼
我喝了來路不明的符水。
什麼鬼怪符水,一定是他符只給我燒半張,說不定作法也沒有作全。
算了,下次去再給他多一點香油錢重收一次,不對……要換另一間廟,那種看
錢辦事的地方,效果就跟現在這個愛收錢的政府沒什麼兩樣。
那兩張要死的大臉還是緊貼著我兩隻眼睛不放,似乎是愛上了我的眼睛,搞得
我眼睛開始痛起來。
我閉上眼睛,開始回憶以前被鬼壓床的經驗。
罵髒話?在心中默唸阿彌陀佛?
嗯嗯,好像都沒什麼太大用處……對了,最好的方法就是,給他來個打死不
理。
嗯,不理他,繼續睡我的大頭覺,久了它們就會走了。
然而就在我才剛要開始數羊,臉上突然就被拍了兩下。
「喂!小鬼,你剛剛是不是醒啦?」一個沉濁的聲音說。感覺就像是喉嚨裡卡
了一大口濃痰那樣。
而且那口痰八成已經卡在喉嚨裡幾十年了,又濃又稠。
媽的,越來越噁爛了!
不管,不理他,繼續睡。
「他是不是還沒醒啊?再不醒就要錯過時間了。」喉嚨裡卡了濃痰的聲音又
說。
「你糊塗啊?他眼睛剛剛張那麼大,當然是已經醒啦!」另一個呼氣很急促的
聲音說,聽起來就像是快斷了氣一樣,聲音虛弱又沙啞。
我看那個噁心的黏稠不明液體八成就是它噴的。
嗯嗯…….看來這次來壓床的是個『噁爛二鬼組』。
「你又看到他眼睛張開了?你臉跟他貼那麼近,你又看清楚了?」
「不然我們把臉拉開一點,再看一次。」
接著我感覺噴在臉上的氣移開了,臉上又被拍了兩下。
「小鬼,你剛剛是不是醒啦?」
我還是不理它,秉持著不理不應的原則。
對,不理它們說什麼做什麼,繼續睡我的就是了。
等等…『說』……?以前遇到的,好像從來都沒有會說話的?
嗯…….看來這次來的兩個傢伙不簡單,不只噁爛,還會說話。
會『說話』的噁爛二鬼組,果然夠噁心!
「嗯嗯…..看來沒時間了,直接拖走也一樣。」這時候虛弱沙啞的聲音說。
我聽到這裡愣了一下。
拖走?什麼拖走?
不會是要把我拖去『那個』世界吧?
你們也太過分了吧!我才剛醒來,莫名其妙讓你們兩個白壓就算了,搞得這麼
噁爛,我都沒跟你們計較,這次還想把我給拖走,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ㄟ?等一下,拖走?嗯嗯……說不定這次不是鬼壓床,只是我長期壓力大心情
低落睡眠不足什麼的,導致心理影響生理,然後又生理反應心理,一切只是心
理現象,然後心理反映到身體知覺……..
總之,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沒錯,是幻覺,睡飽就沒事,繼續睡……..
然後我感覺到我的身體真的被拖動了,那種背部腳跟和地面摩擦的觸感,就像
是有人潑了我一桶冰水一樣的真實。
這麼真實的觸感,我再也睡不下去了,連忙睜開眼睛阻止它們。
「喂!你們兩個給我等…….」
就看它們兩個回過頭,我才看清楚這兩個『噁爛二鬼組』的長相。
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兩張臉;我足足呆了好幾秒鐘,有好一陣子腦子裡都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媽咧,玩笑也開太大了吧?」
※ ※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我沒有那樣做,也許我們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吧…………」她幽幽的說。
我愣了一下。
「不過,一切都不可能了,就像你說的,過去的事都不可能再改變了。」她接
著又連忙笑著解釋,像是怕被我發現她的窘狀一樣,把頭轉了過去。
我看著她的反應,只感到心痛,無比的、椎心刺骨的痛。
然後是快速的墜落、墜落……..
突然我好想哭,不顧一切的放聲大哭。
「那……希望他就是妳的幸福…」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我用盡所有的力
氣,平復自己的呼吸,努力的擠出這一句通俗到不行的話。
然後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嗯…….你是個好人,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幸福。」她笑著說。
再一次,我感到我們之間的距離遙不可及,而且多了徹底的絕望。
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心碎的聲音。
※ ※
那是兩張詭異到無法形容的臉孔。
雖然現在好萊塢電影特效驚人,大概所有人能想像的生物、非生物都在大螢幕
上栩栩如生的呈現過了。
我還是無法相信,居然有『東西』可以長得那麼驚世駭俗、聳人耳目。
那是電影特效裡絕對看不到的,駭人的臉孔。
最不可思議的是….我發現我居然知道它們是什麼『東西』?
長得那麼不可理喻,還能讓我認出是什麼東西?
好吧,我終於了解了,這一切不是鬼壓床,也不是什麼他媽的幻覺。
是夢,一定是夢!
據說人會把日常看到、聽到、想像思考的東西投射在夢裡的情景中。
我看一定是這樣,不然我怎麼什麼不看到,偏偏就看到『牛頭』跟『馬面』?
『牛頭馬面』?那不就是民間傳說鬼故事裡的常客嗎?
嗯嗯,我要保持一下理智…….這一切只是夢。
見鬼了,我的想像力怎麼那麼豐富。
我盯著牛頭頭上那對角,因為只有那對角讓我感覺比較像是可以接受的景象,
其他的部位實在是恐怖、詭異、噁爛到不行。
就算是夢裡想像出來的,這樣的長相也太過分了。
「那個…..」
我才剛想問些什麼,突然想到這一切只是我夢裡想像出來的。
跟自己想像的東西說話,感覺好像有點智障?
算了,反正我也在夢裡。
「那個什麼?」一個呼吸急促,活像快斷氣的聲音說。
我盯著馬面那兩個不斷噴氣的鼻孔,看來這就是朝我臉上噴不明液體的兇手
了。
「那個……」我想著原本要問的問題,覺得要問它們是誰什麼的,好像更智障
了。
「那個…..這是在幹嘛…?」我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個問題。
「拉你去見老大啊。」喉嚨裡卡了幾十年濃痰的牛頭說。
我忽然想到,要是它真的是牛頭,只怕那口濃痰不只卡了幾十年。
噁……果然夠噁爛。
「老大?」
我想了一下,該不會是說『閻羅王』吧?
「你是說,帶我去見『閻羅王』?」
「不然咧?人死了不帶去見閻王見誰?」
「呵….呵呵……,這個夢作的也太無聊了,人死去見閻羅王?這麼沒有創意的
情節…….」我笑了笑,果然很像是騙三歲小孩的鬼故事裡會出現的內容。
「什麼作夢啊?」牛頭一臉疑惑,表情就像是看到普朗克說出宇宙間不存在量
子似的。
「別管他,它大概是看到我們兩個所以嚇傻了,人突然死的時候腦子都會比較
渾沌不清、無法接受。」馬面說完轉過頭,還順便往我身上噴了陀不明液體。
我看著那陀從馬面鼻孔裡出來的東西,這才明白之前噴到我臉上的是什麼。
銬!有夠噁爛!果然是噁爛二鬼組,這個夢怎麼這麼噁心又沒創意?
我伸手想擦掉臉上跟身上的鼻水,卻發現手還是動不了。
不會吧,夢裡還被鬼壓床?
「醒了是吧?那就起來自己走吧,拖著一個人走很累的。」馬面說著把我從地
上拉起來。我這才看清楚,原來我身上被銬了一副枷鎖。那種出現在聽到爛鬼
故事裡,勾魂使者給鬼魂身上配戴的枷鎖。我的兩隻手就穿在頭兩邊的小孔
裡。
作戲做全套是吧?難怪我的手沒辦法動。
這時候就看到一陀陀鼻沫隨著急促的呼吸從鼻孔裡又往我臉上噴來,馬面的臉
又對向我這裡。
我連忙閉上眼睛,盡力把臉遠離它的鼻孔。
真夠噁心的!鼻沫的味道還有那股口臭,簡直臭到淋漓盡致,怎麼我都閉住呼
吸了,還聞的到臭味?
等一下,閉住呼吸?臭味?
我瞬間睜大了眼睛,任由馬面往我臉上眼睛裡狂噴著鼻水、噴得不亦樂乎也在
所不惜。
我…..好像停住呼吸很久了厚?
「我…….沒有呼吸多久啦?」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牛頭馬面,我愣愣的
說。
「什麼鬼怪?你哪時候呼吸過了?」馬面皺著眉一臉不解的說,終於把頭轉了
過去。
好吧,這下真的有點不對勁了。
我……沒有呼吸!?
我很用力的閉上嘴巴,用意識把鼻孔吸氣的感覺止住。
十秒、二十秒………一分鐘。
好!一分鐘,平常憋氣憋個一分鐘沒問題,再來試看看久一點。
一分二十秒、兩分鐘…….四分鐘………
十……十分鐘………..
…………………..
……………………………………
這個夢,會不會也作的太寫實了點……..?
我開始感到一陣陣寒意湧上,而且感覺越來越清晰。
「那…..那個…….我真的死了?」這下子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很智障。
就看牛頭一臉嚴肅的表情,很有力的一個點頭。
我又看了看馬面。
「真…..真的?」
馬面看著我,狂噴鼻水,表情不屑的點了點鼻孔。
「不是吧?」我問的悽慘。
「是啊!」它們回的落魄。
好吧。
這下真的見鬼了……..
寄件人: "黃振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