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維
我以爲我會把十四歲那年發生的一切珍藏在心靈深處一個不爲人知的地方，
等到有一天，隨我的軀體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前些天，無意中看到了
《北京故事》，在深受感動之餘，也有了把心中埋藏已久的經歷寫出來的想
法。
事情已過去了整整十年，原以爲許多情節都會記不起來了。可是當我打開記憶
的
閘門時，往事卻象潮水般地將我淹沒。我還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份徹骨的疼痛。
我
不知他是否也會象我一樣，在這樣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輕啓塵封已久的心
門，
去回憶那一份曾經共有的感情。
第一次見到他，是初一下半學期，他從別的學校轉學到我所在的班裏。班主
任老師在開始講課之前向大家介紹了這位新來的同學。他叫俊，因爲舉家搬到
我
們學校所在的鎮上，他也就從他家鄉的中學轉學到了這裏。黝黑的皮膚，明亮
眼睛，看上去很機靈。我是班幹部，經常維持班裏的課堂紀律，若有人上課做
小
動作，或是交頭接耳，不專心聽課，我便會及時地加以提醒。他是屬於好動的
一
類，經常跟他的同桌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又怕我把他的名字記下來，所以經
常
地朝我這邊張望。每次我都是惡狠狠地盯他一眼，他則趕緊把目光縮回去，安
安
靜靜地聽課了。一到下課，便瘋天瘋地地追來追去，弄得教室裏塵土飛揚。我
好
靜，上課自然是一本正經，一來因爲我是班幹部，要以身作則，二來也因爲我
不
好動，即使下課了，也不愛玩，更不必說象他們那樣到處亂跑了。最多也只是
到
走廊上站一會兒，做一會兒遠眺，以舒緩緊張的眼神經。（那也是我後來上了
大
學，眼睛也沒有近視的原因，而有些人高中還沒畢業，就戴上了厚啤酒瓶底
了）
。
轉眼到了初二上半學期，嚴寒的冬天正悄悄地隱去，春天已經在向人們伸著
懶腰了。和煦的陽光讓人昏昏欲睡，而那種春天特有的溫暖總撩撥的人心裏癢
癢
的。自小學開始，因爲優異的成績和乖巧的性格，年年都是三好生，而且去年
還
獲得了獎學金。雖說只有10元錢，對我卻是彌足珍貴的。因爲家裏並不富裕，
手
頭從沒有過這麽多的錢，又因了是學校的獎勵，覺得無上的榮耀。同時由於這
種
榮譽，又給了我無形的壓力，使我在學習上更加一絲不苟。雖說春天已經來
了，
同學們都盡情地享受著室外的陽光和溫暖。而我總躲在教室裏看書，做筆記。
俊
也仍舊滔滔不絕地講他永不會枯竭的話題。 我從不認爲我們之間會有什麽事情
發生。雖然作爲班幹部，我經常地跟每位同學打交道。但我和他之間卻一直停
留
在見面打個招呼的交情上。而且從心底講，我們不是一類人。因爲我們的性格
是
如此的不同，而生活似乎也沒有什麽可以交錯的地方。
學校的後門有一口井。那時學校還沒有自來水，吃的喝的水都是從這口井
裏
打上來的。我經常在吃完了午飯後到那邊去看書，一則可以利用午飯後與下午
上
課之間的閒暇看點兒東西。二則也可以曬曬太陽，老師們也經常提醒我多到外
邊
去走走，多呼吸新鮮空氣。那天，象往常一樣，吃完了飯之後，一個人坐在井
沿
上看著英語書。這時俊和其他幾位男同學一起朝這邊走來，有說有笑。我跟他
們
打過招呼之後便自顧自地看書。他們在一邊不知講些什麽有趣的事情，不時聽
到
他發出“咯咯”的笑聲。他的笑聲很有感染力，每次聽到，都讓我忍不住擡頭
看
他一眼。過了一會兒，不知怎麽地，他突然跑到我的身邊，對我說“對不起，
我
流鼻血了，讓我躺一會兒好嗎？”我看他流了很多的血，鼻子裏的血還在不停
地
往下滴，便點了點頭。他躺了下來，將頭墊在我的腿上。我從來沒有跟別人這
麽
親近過，只覺得腿上癢癢的，怪不舒服。但看他那副可憐樣，也就忍住了。這
時
其他幾位同學也過來了，坐在井沿上繼續他們的談論。他閉著眼，不時地睜開
眼
睛，用手擦一下鼻子，看血有沒有止住。我也不時地低頭看一下他的鼻孔，並
告
訴他“好象還要流下來”。繼而又看自己的書。當我再一次低頭的時候，跟他
看
我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我第一次發現他原來是這樣的英俊。濃濃的眉毛，炯炯
有
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飽滿的嘴唇。他正用一種怪怪的眼神注視著我，直看
到
我的靈魂深處去。我不知道這是種什麽眼神，直到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叫
“含
情脈脈”。不知道是由於天氣太熱，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的臉泛起了紅暈。
自
那次以後，我們便多了接觸，每次我看他的時候，他都用一種水一樣的眼神回
敬
我。我在當時覺得很奇怪，爲什麽他的眼神可以那麽的柔，以致於後來好幾
次，
我跟別人說起他的時候，說他的眼裏好象有水一樣的東西，而別人則說“我怎
麽
從來就沒有覺得呢？”當時正好流行齊秦的“花祭”，他便老在那兒唱“你是
不
是不願意留下來陪我，你是不是就這樣輕易放棄，花開的時候，你卻悄悄離開
我
離開我，離開我，……雖然他的嗓子並不好，卻是聽得出是用心在唱。我還記
得當時還十分盛行一種香水紙片，象名片大的一張紙，上面有花草，或人物，
或
風景，由於塗了香水，放在襯衣口袋裏，便可以發出一種持久的香味來。他送
過
我一張，我很好地藏了起來。有一天下課的時候，我扒在走廊上的欄杆上，看
下
面的同學在嬉戲，忽然感到嘴唇上被人吻了一下，一轉身，看到了他正可惡地
笑
著。我的臉飛快地變紅了，並不是由於激動，而是想到假如讓樓下的人看到，
那
會多麽尷尬。我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轉身進了教室。那一堂課，老師在講什
麽
，我一句都沒聽進去，我一個勁兒地在想他竟然吻了我，而且在光化日之下。
這
個大膽的傢夥，我氣得不行。可奇怪的是，心裏竟然也有種莫名奇妙的甜蜜
感。
自此以後，我們的關係就變得非常親微妙。我像是著了迷，上課時，經常有意
無意地朝他看。而他好象是有直覺。每次我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就會馬上回
過
頭來，給我一個迷人的微笑。於是，我便心滿意足地繼續去看我的書。我覺得
心
裏裝滿了他的日子真好。但是由於我們都是男生，不可以在同學們面前親熱，
所
以彼此都把感情藏在心底。最多是趁下課的時候，拉一下手，又趕緊鬆開，感
覺
是在做賊，生怕被人發現。但是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容易滿足。心底對他的渴
望
一天天的膨脹。只要一閉眼，就會出現他盈盈的笑眼，充滿誘惑的嘴唇。但是
誰
讓我們都是男的呢。這似乎注定了我們只有執手相看淚眼的份。我覺得越來越
虛
無，越來越慌恐。而我也無數次地問自己，爲什麽？爲什麽我會愛上一個跟我
同
樣性別的男生？我是不是變態？我也想痛下決心斬斷這種危險的感情。可他的
身
影就像是在我的腦海裏生了根，怎麽也揮之不去。連著幾夜的失眠，使原本就
削
瘦的我越發的憔悴。有一天，他對我說：“你瘦了。”我沒有理他。我不知道
爲
什麽要這麽對他，可在那時，我卻無緣無故地生他的氣。第二天，我看到他的
眼
框發黑，心想一定是他昨晚沒睡好，便又心疼起來。多怪自己不好，無端端地
生
什麽氣，害得他一晚睡不好。
過了一斷時間，感覺也能慢慢適應這樣的感情，雖然心中還是有許多渴
望。
可畢竟不能爲所欲爲，況且他對我也是很好。 有一次，同班的一位女生，將清
涼油弄到我的眼睛裏去了，辣得我直掉眼淚，他馬上把我拉到水房裏幫我沖
洗，
但又怕弄痛了我的眼睛，竟用舌頭來舔，後來我的眼睛倒不疼了，他卻在一旁
“
斯拉斯拉”地叫個不停，使我深受感動。還有一次，是星期天，我留在學校裏
看
書，他來陪我。我說口渴，他竟跑到水房裏，用嘴含了一口水，來喂我，結果
是
，水一滴都沒有進我的嘴裏，倒是漏了兩個人一身。我們忘情地吻著，吻著，
覺
得這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後來，我哭了起來。這麽久以來，我第一次在他
的
面前哭泣，我只覺得委屈，爲我們，爲我們的感情。他也流著淚，一邊用嘴輕
輕
地將我的眼淚吻幹。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就爲了他對我的好，我可以忍受壓
抑感情的痛苦，可以無怨無悔地爲他做任何事情。
很多個夜晚，上完了夜自修之後，我都送他回去。兩個人默默地走在那條
鄉
間的小路上，聽兩邊稻田裏的蛙聲此起彼伏。兩個人就這麽走著，什麽話也不
說
可心裏卻是如此感到充實。我真希望這條路就這麽一直延伸下去，永遠沒有盡
頭。可它偏偏就是那麽的短，不一會兒就得說明天見了。我每次都送到離他家
不
遠的地方，兩個人總要相視很久，誰也捨不得離開，他總說：“你先回去，我
看
著你。”而我說“你先走，我看著。”最後，他總拗不過我。我靜靜地看他離
去
，直到看不見爲止。有一次，我送他到了以後，他對我說：“今晚不要回去
了，
跟我睡吧？”我是多麽希望跟我心愛的人一起睡啊，可是理智告訴我不能。於
是
我拒絕了，看著他暗然地離去，我忍不住想哭。
發表人: "筱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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