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這麼描寫這些熟悉的故事呢,實在不應該讓小孩子在大太陽下走路的。
「海水…冰…。」男孩夢囈般的喃喃自語,他的汗跟水蛇一樣在身上滑溜的爬行。陽光像是有重量一樣,壓在身上連走路都困難。
這是如夢般的下午,昏昏沉沉眼皮難以撐開,光的顆粒有玻璃板畫的畫素那麼大。男孩的眼睫毛投影在紅通的臉頰上,那眼睫毛在他更小的時候鄰居見了總要稱讚一番,看起來像是許多纖細的手指用力往外伸張,一付要保護什麼東西的樣子。傳說自然掉落的睫毛,撿起來許願再把它吹走願望就會實現。有一次聽到那個傳說後,男孩看書時在課本上發現眼睫毛,不知道要許什麼願,捏著它到處問人。
更令人難忘的是他的眼睛,正常人眼睛多少都會帶點咖啡色,男孩的眼睛卻是純黑的,黑的簡直像是那眼珠掌管了所有顏色。媽媽總說男孩的眼睛是大海───正確的說那眼睛是一扇面海的窗───看進去時會感到安詳與包容。因為包容了所有顏色,所以才會那麼黑,媽媽深信不疑。
黃沙混著石子的小路兩旁是成片的秧苗,幾隻白鷺鷥在水田裡踏著機械似的步伐,沒什麼天災,今年會是個好年。男孩想起上次升旗演講的時候,底下排排站好的師生不就像這些水稻嗎?還有機會上台的話就把全部的人當成稻子,男孩這麼決定。那時候他明明已經把爸爸修過的稿背很熟了,可是還是忘記二二八事件是誰下令戒嚴的,他發抖著,講出來的句子都像是被支解一樣。包括他喜歡的女孩,還有他的同學們都在台下盯著他,那些眼光簡直像某種高溫的射線。
寫到這裡他又開始熱了。日頭依舊像暴君一樣,完全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所有的影子都狠狠的烙印在地上。馬路兩邊插了無數根電線杆,越往前間隔就越密,左右兩端在遠方若有似無的一點上似乎交合了。男孩除了踢踢石頭,有時候也會停佇在電線杆的影子上,在那黑白的世界裡他興奮的立在杆頂,往後看是他足印剛被沖淡的沙灘,應該也可以眺望到小鎮裡保護冰涼秘密的屋頂。
男孩手插在口袋裡,他唯一一件牛仔褲,上面套著印有卡通圖案的襯衫。讓腿自己動著,腦袋裡的思路卻早已伸抵小鎮。媽媽今天竟然準備剉冰,更難得的是還會淋上煉乳。怎麼會有煉乳呢?要去跟雜貨店的阿姨借嗎?男孩雖然不解,但一想到濃稠的煉乳躺在鬆爽的冰晶上慢慢下沉的樣子,就不自覺走快了些。
除了冰現在男孩最喜歡的便是在稻田上滑行的風,聽起來是藍色的,聞的時候很綠,撫過臉上的時候則接近透明。突然一陣轟隆聲夾雜刺耳的喇叭從後方壓過來,男孩閃身一看,是一輛急迫異常的農用小貨車。
眼底飄過幾株白絮,男孩方才踩斷了一朵蒲公英,他難過又驚喜的捧起,然後吹撫傷口一樣的輕吹。一列芭蕾舞者在空中轉身、飛躍,一個個又遁入刺眼的日光裡,退幕。
但細瘦的路還很長,如果有人能幫他撐傘就太好了。
文章定位:
人氣(37) | 回應(0)|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