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unry
培傑學長劈哩啪啦的說出一串話後,整桌的氣氛瞬間凝結,像掉進零下一百
度C的冷凍庫裡一樣。
我的心裡尤其覺得冷,好像胸口那顆噗通噗通跳躍著的心,瞬間被冷凍了一
樣,變得白化,再也沒有任何感覺,除了冷。
我不知道要怎麼樣來解釋心裡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像是身體裡某個本來盈
滿的部分,剎那間被掏空了一般。
「好了好了,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培傑,難道你們還不知道他多事的管家
婆個性?曉昭是新進的學妹,跟大家都還不是很熟,培傑接近她,帶領她來認識
這咱們這個大家族,讓她慢慢的熟悉這個環境,又不是什麼怪事,你們幹嘛這樣
鬧?曉昭臉皮薄,禁不起大家這樣子鬧的。來來來,快吃餃子,別等餃子冷了就
不好吃了,快吃快吃。」芳雅學姐一看氣氛變得這樣僵,連忙跳出來打圓場。
在芳雅學姐的「勸吃」之下,氣氛終於慢慢的又活絡起來了。
我低著頭發呆,突然瞥見我的碗裡多了一顆水餃,抬起頭,卻看見培傑學長
對著我溫柔的笑著。
「發什麼呆啊?快吃啊,免得手腳太慢,被這群蝗蟲們一過境,妳就什麼都
吃不到了。」培傑學長輕輕地咬著我的耳根子。
我點點頭,用筷子夾起碗裡的餃子,連滴醬油都不沾地就往嘴裡送去。
吃得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只是覺得心裡有種莫名其妙的痛,為什麼會這樣,其實我也不大清楚。
這種感覺就像在陽光很好的下午,我躺在自己家裡後院曬太陽,突然闖進一
大堆人,每個人手裡都拿著攝影機或照相機對我猛拍一樣,讓人又驚慌又不知所
措。
是因為學長剛才說的那些話嗎?
那些急欲撇清和我的關係的話,讓我覺得受傷了,心裡不痛快了,所以我才
會有這樣的情緒反應,是嗎?
可是我明明就知道學長對我好,並不是因為喜歡我的哪!就像我對學長的感
情,除了尊敬和那種對兄長一般的喜歡之外,也沒有滲雜任何過於複雜的感情啊。
但是為什麼心會這樣覺得難挨?那種在心底迅速漫溢擴大的痛楚又是什
麼?
我已經迷糊了,對不準焦點了,再也沒有辦法清楚分析了。
我無意識地把培傑學長放進我碗裡的東西,一口一口地往嘴裡送,他放多少
東西進來,我就吃多少東西進去,真的一點意識都沒有。
感情的對待方式,如果也是這樣的無意識,那會是多麼慘的一件事?完全沒
有自主的能力,只能跟著別人的腳步走,快樂悲傷都不是自己的,這有多麼糟
糕?!
「曉昭。」我吃著吃著,耳邊突然聽見慧俞的聲音。
我轉過頭,看見慧俞跟宛臻手勾著手,站在我身後。
「學姐學長們,對不起,曉昭借我們一下,我們班在那裡辦聚餐,想請曉昭
過來坐一下,可以嗎?」說話的是宛臻。
「喔,沒關係啊。」不知道哪一個學長回答著。
於是我就這樣被慧俞跟宛臻從這一桌拉過去另一桌坐了。
「曉昭,妳有沒有怎樣?」我一被拉過來,椅子都還沒有坐穩,慧俞馬上攬
著我的肩問著,弄得我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什麼怎麼樣?」我瞥見班上的人的眼光全都向我掃射過來。
「我們聽見了夏培傑說的那些話啦,他真的很過份耶,為什麼要這樣子說,
好像他接近妳是因為可憐妳一樣!」至萱忿忿不平地壓低聲音說著。
「沒有啦。」我搖搖頭,想幫培傑學長辯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們看到妳蒼白得像鬼一樣的表情,連吃東西都吃得不專心,所以才過去
把妳帶過來,妳如果覺得不開心,妳要說出來啊,不要讓夏培傑這樣子欺負妳,
還當著那麼多人面前說這種傷人的話!」慧俞說得咬牙切齒的,好像培傑學長說
的那些話,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真的沒有啦!」我悽慘的笑了一下:「他是為了塞住那些學長學姐們的嘴,
才這樣子說的,他真的並沒有傷害我,而且我跟他的感情很單純,不會介意他說
的這些話的啦,妳們別擔心啦,我很好。」
我在說謊,我是一個說謊的騙子!
我希望藉著這個謊言讓自己心裡好受些,也讓關心我的同學們安心些。
可是我心裡明明就是不好受啊。
所以我說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妳別騙人了,如果妳真的不介意,表情會這樣蒼白、臉色會這樣差、眼眶
會這樣紅?」宛臻攫住我的手,緊緊地握著:「妳說謊的能力很差,一眼就能讓
人看穿了。」
「我真的沒有怎樣啦。」我搖搖頭,不想讓自己的軟弱潰堤。
心裡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加上四周圍吵得鬧哄哄的聲音,讓我的頭痛了起
來。
真想馬上離開這裡,到只聽得見自己鼻息呼吸的地方,一個人安靜的沈默著。
「曉昭……」慧俞喚著我的名字,我抬起頭來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唇,她的聲
音傳進我的耳膜裡,卻變成一陣嗡嗡嗡的聲音,我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只是這
樣茫然無措地看著她。
「我……我很好,妳們別擔心,真的。」我打斷慧俞的聲音,虛弱地露出一
個試圖讓她們放心的笑容。
後來在芳雅學姐的邀約下,我又回到排球隊的聚餐座位上,繼續我傻傻呆坐
的未完成動作。
坐在我左邊的培傑學長,還是一如往常地談笑風生、笑語如珠的逗得大家笑
開臉;坐在我左邊的左邊的芳雅學姐,還是一如往常地用著她甜膩溫柔的聲音說
話應答,偶爾和培傑學長交頭接耳地低頭輕語,滿臉幸福滿足的表情。
我很相信,芳雅學姐是喜歡培傑學長的。
不要問我為什麼這麼肯定,我想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其實是很靈的,我尤其
相信我的第六感。
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二個人會願意就這樣蹉跎著彼此的感情,不肯向前
跨出一步,也不願意向後退一步,就這樣子相互依附著地待在原地,寧願沒有任
何進展的僵持著。
在這樣一個喧鬧歡愉的場所,我眼裡的寂寞彷彿顯得隔外地格格不入。
「妳怎麼了?這麼安靜?」我的左手臂被輕碰了一下,培傑學長好聽的聲音
輕輕地、溫柔地傳進我的耳裡。
他的聲音,劃破我綿綿編織成網的寂寞。
我只是恓惶地一笑,不說話。
「是不是肚子餓?剛才看妳沒吃多少東西,早知道就多搶些餃子放進妳碗
裡,跟這群蝗蟲一起吃飯,妳不用太客氣,太客氣的話,是會吃不到東西的。」
培傑學長臉上的笑很好看。
有種迷人的氣質。
「要不要我再叫盤水餃給妳吃呢?」學長又說。
我搖搖頭,淡淡地扯出一抹微笑:「不用了,學長,我不餓。」
我真的不餓,我只是累了,而且,頭痛。
「真的嗎?可是妳的臉色看起來很糟耶。」學長眼裡塞滿了暖暖的關心。
這種關心的溫度,會熨燙人心,讓心跳變得不再平靜。
「我的頭有點痛。」我低喃著。
「啊?真的啊?那要不要先回家去休息呢?」學長口氣透出焦急的語氣。
「可以嗎?」如果可以,我當然很想快點離開這地方。
「去跟教練說一下,應該就可以了吧。」學長說著:「我幫妳去跟教練說一
聲吧!」
我還來不及說好或不好,也還來不及點頭或搖頭,培傑學長就像一陣風一樣
的轉到教練身邊去了。
不一會兒時間,他回到我身邊,低著頭在我耳邊說著:
「教練說妳可以先回去休息,剛好有個三年級的學長要提早走,他有騎機車
來,教練說要讓他送妳回家。」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家。」
我很害怕跟陌生人相處,除了找不到可以聊天的話題之外,我對陌生人其實
都有著比別人高出幾倍的排斥感與防禦心,即使明知對方無害,還是會抗拒。
「沒關係啦,那個學長說他要去的方向,剛好跟往妳家的方向一樣,就順路
載妳回去啦。」培傑學長試圖說服我。
拗不過培傑學長死纏爛打的說服,我只好答應讓那個我一點點都沒有印象的
三年級學長載回家。
在告別教練與學長姐們,聽完培傑學長跟那位三年級學長三申五戒地要他騎
車騎慢點,以免把我嚇著,叮囑他千萬不准載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巷欺負後,
我隨著那位三年級學長步出餃子館。
他叫作江秉滄。
「妳叫作梁曉昭,對不對?」江學長的聲音很低沈,像夜裡廣播員的那種聲
音,聽了會讓人覺得很安心、有安全感。
我沒有見過這位學長,雖然說排球隊裡的學長姐們,我不見得能完全叫得出
他們的名字,但至少面容倒是都還認得的,可是這位學長的臉,我真的完全沒有
一點印象。
「嗯。」雖然有點奇怪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但我的臉上還是沒有露出太
吃驚的表情。
「常聽培傑提到妳,就是沒有見過面。」江學長的聲音,從冷冷的空氣中鑽
進我耳裡。
聽見培傑學長的名字從別人口中說出,我的心裡漾起一種連我都解釋不出來
的奇異感受,彷彿被某種充滿重量的東西狠狠撞擊著,有點酸,有點疼。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培傑學長會跟別人提到我!
那麼當他在跟別人描述我時,用的是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情呢?
我很想問問江學長,關於培傑學長說到我時的神情與語氣,我想試著從種種
的蛛絲馬跡中探詢出培傑學長對我的好,是不是真如他所說的:『只是因為楚楚
可憐』,還是還包含著更多其他特殊的情愫,而不單單只是同情。
可是我不敢問,對我來說,江學長還算是個陌生人,我對陌生人,是沒有辦
法在很短的時間內,敞開心胸的說話的,於是只好跟江學長說著一些雲淡風輕、
風牛馬不相關的話題。
「呃,我可不可以問江學長一個問題?」我小心翼翼的低聲說著。
「好啊,妳說。」學長爽朗的笑著。
「我好像沒有在排球隊裡看過江學長你耶!」我眼睛看著學長寬厚的背膀
說。
學長又是爽朗的一陣笑聲:「因為我暑假騎車車禍了,左手手腕開了刀,醫
生說我暫時不能再打球了,教練也叫我不要再去練球,所以我就沒再去球隊裡
啦,不過今天的聚會,教練也挺有心的,硬是把我拖來了。」
「這樣啊。」我點點頭,開始有點擔心我的生命安全,我現在坐在他的機車
後座,他手腕開過刀,不能打球,那騎車會不會有問題?
「放心,很安全的。」江學長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話。
「啊?」我呆了呆,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騎車很安全的,雖然左手手腕受了傷,但右手還是很厲害的啊,而且騎
車加油門是用右手,左手只是輔助右手拉住機車的龍頭而已。」江學長像能猜透
我的心事般的說著。
我微張著的嘴,說明我內心的震驚。
這個初次見面、相處不到幾分鐘的男人,居然這麼神奇地可以拆穿我的心
思!
江學長突然轉過頭來,對著我的臉笑:
「我知道妳在擔心,所以我想我還是要先跟妳解釋一下,妳別擔心,我騎車
技術很好的。」
騎車技術好到會去跟別人撞車,這項才能,我想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嗯。」我嘴裡雖然這樣回應著,但瞄著不斷向上攀升的速度表,我還是不
斷地為我的生命安全祈禱。
在寒流來襲的冬天台北街頭,我頂著冒著一身冷汗的微顫身軀,在看到我家
那扇深楬色的大門時,差點就要跪下來額手稱慶地感謝咱家列祖列宗的保佑!
我跳下江學長的小墨125後,臉上終於心滿意足地綻出一朵『劫後餘生』的
笑容。
「江學長,謝謝你。」我甜甜的一笑。
「不客氣啦!」江學長的唇角淡淡地勾出一個上揚的弧度:「還有,妳不要
叫我江學長啦,聽起來好奇怪,好像生疏得不得了的樣子,妳可以像叫妳的培傑
學長一樣的叫我秉滄學長啊,感覺起來也親切多了。」
「呃……喔!好。」雖然叫他『秉滄學長』會讓我覺得更奇怪,但人家都這
樣要求了,好像不答應人家就會顯得我們很小氣一樣!
「那今天我的護花工作完成了,我也要回家去唸書了,曉昭,再見喔。」秉
滄學長咧嘴又是一笑。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秉滄學長的笑容,我心裡漾起一種好溫暖的感覺,彷彿
有炬火把,在很冷的冬夜裡燃著,只要接近,就能扱取來自溫熱源頭的暖和氣溫
一樣。
「學長再見。」我朝著他點頭,隨即又叮嚀著:「學長等會兒記得騎車騎慢
一點,給台北街頭的人們免於恐懼的生存空間吧!」
秉滄學長朗朗的笑聲,又在我耳邊漫延開來。
「培傑說妳是一個很文靜、很單純的女孩,但我想他看見的大概只是妳的外
在,而不是妳實際上潛在的活潑個性吧。」大笑過後的秉滄學長瞇著眼說著。
我瞪大了眼看著他。
他是第一個說我個性活潑的人!在我認識的所有朋友裡,大家都覺得我是那
種個性很沈穩,安靜得不愛說話、惜字如金的人,就像培傑學長感覺裡的那個我
一樣。
但秉滄學長卻能一眼就看穿我的本性!
在學校裡,我並不是不愛說話,只是我太害怕了!我害怕被人看透,我害怕
接觸人群,我害怕沒有塗上保護色的自己會被人狠狠傷害,所以我讓自己看起來
冷漠,這樣至少,我可以保護自己免於過多的傷害。
「要快樂點,妳笑起來好看多了。」秉滄學長丟下這句話,附贈一個微笑之
後,就騎著他的小墨125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整個腦子亂糟糟的,比剛剛在餃子館
時還要亂。
然後我無意識地嘆了一口氣,嘆出來的氣息,在冷冷的空氣中,化成薄薄的
白煙,像裹著我心裡的不快樂一樣地從胸口的位置被吐出來。
我也想做快樂的自己,但卻太容易被周遭細微的事物,給破壞了心裡那座衡
量我的喜怒哀樂的情緒天秤,於是常常總不能自己的多愁善感起來。
那一夜,秉滄學長臉上那抹溫暖的笑容及他獨特的朗朗笑聲,還有那句『要
快樂點,妳笑起來好看多了。』一直出現在我的夢境裡,一直一直出現……
隔天,鬧鐘還沒有響我就醒了。
刷牙洗臉的時候,我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擠眉弄眼,看著鏡子裡那個滿嘴牙膏
泡泡,還塞了一根牙刷在嘴裡的自己,我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今天的自己好像充滿了活力,整個人像被喜悅的因子團
團包圍住一樣,心裡的感覺輕盈地像隨時就能跳起舞來似的。
也許是因為昨天秉滄學長說的那句話,給了我快樂的勇氣吧!我想。
那種初次見面就能被徹底了解的感覺很奇特,就像在茫茫的人海中,你一眼
就能瞧見你喜歡的那個人一樣的感覺,像是巧合,又像是天生註定一樣,很不可
思議。
以前的我,很害怕被人一眼就看透,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沒有祕密,彷彿赤裸
裸地站在別人面前,別人隨便一揮手便能將我擊得全身是傷。
但是昨天晚上聽見秉滄學長輕描淡寫的說著那些形容我的詞句後,我覺得自
己似乎被了解了,這種感覺跟被『看透』是不一樣的,至於哪裡不一樣,我也說
不上來,也許你們會覺得『了解』與『看透』是相差不多的,但我就是覺得不一
樣,在我的感覺裡,被了解是包含著一種心靈犀通的友好珍惜,而被看透,卻又
是另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卻不一定是會被珍惜的。
反正我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不一樣就是了。
也許是因為心情好,所以今天的我,看起來氣色很好。
在鏡子前梳頭髮時,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然後決定把平常都梳得整齊的披
肩長髮綁起來,也許這樣的自己看起來,會更有精神些。
然後在踏出家門口時,我居然看到秉滄學長,他坐在他的小墨125上,開心
地衝著我笑。
心裡有股奇異的喜悅,悄悄地拓展開來。
「秉滄學長!」我的聲調裡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早安,曉昭。」秉滄學長的微笑,比正午的冬陽還要溫暖。
「早安,秉滄學長!呃……你怎麼會在這裡?在等人嗎?」我好奇地問著。
「嗯。」秉滄學長點點頭:「是啊。」
「喔,這樣啊!那學長你慢等喔,我要先去趕公車了,不能陪你聊了喔。」
我看看腕錶,發現我慣常坐的那班六點四十分的公車快來了,於是急急地說。
「要不要我順道載妳去學校?」秉滄學長出奇不意的詢問著。
「啊?」我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不用了,學長不是在等人嗎?」
「沒關係的,來!」秉滄學長並不理會我說什麼,只顧著把他手上的安全帽
遞給我:「這個讓妳戴。」
「可是……」我還是很遲疑,伸手接秉滄學長手上的安全帽也不是,不伸手
接,看他這樣將安全帽舉在半空中也不是!
「妳先坐上來吧!我早上有晨考,妳該不會是想害我缺考吧?」秉滄學長居
然威脅我。
於是我一骨碌地就坐上了他的機車後座!
再怎麼說,我也不想背負這種害學長考試考鴨蛋的罪名。
「那那個人怎麼辦?」在車子奔馳的途中,我在學長身後,心裡還是覺得很
不安。
「哪個人?」秉滄學長居然一下子就把事情全都忘光了。
「那個你早上在等的人啊!」我有點好笑的應著,對學長的記憶力甘拜下風。
「我已經等到了!」
「啊?」我很懷疑自己的聽力,我好像聽見他說『我已經等到了』,可是我
又不是很確定,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很容易造成聽力的錯覺。
「我說……」秉滄學長在等紅綠燈時,突然轉頭過來:「我己經等到了。」
我不知道要作什麼反應,只能楞楞地看著他,還有那抹爬滿在他臉上的淘氣
笑容。
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已經等到了』?
難道說……他等的那個人……是我?!
可是,怎麼可能?我跟他,昨天才認識,距離現在,還不到24小時耶!
一大早就起床來等一個認識不到24小時的女孩子?怎麼說都說不通。
「我……我不懂學長的……意思!」不知怎麼的,我的心跳像彈簧球一樣,
止不住地拚命狂跳著。
秉滄學長沒說話,很專心的騎著車,但我想,他應該是有聽見我說的話吧!
只是我不懂他為什麼不肯跟我解釋清楚一點。
「別擔心!我只是順路到妳家來接妳去上課而已!」過了好一會兒,秉滄學
長才開口說話。
「這樣啊。」我低聲地喃著。
聽見秉滄學長這樣子說,我心裡的不安感,一點一滴地被消弭了。
「嗯!反正順路嘛,就來妳家門口等妳,順道載妳去上課啦。」在前座的秉
滄學長雖然沒有轉過頭來看我,但我似乎聽見他聲音裡的笑聲。
聽見他這麼說,我心裡突然湧出一種好奇怪的感覺,就像被人捧在手心珍惜
的那種感覺,很窩心。
不知道為什麼,秉滄學長總是給我這種感覺,在他面前,我似乎變成了小草,
而他是陽光。
和煦地、暖烘烘地讓小草很輕易就會感覺被在乎著的暖暖日光。
為了不讓別人有過多的揣想,秉滄學長在我的要求下,把車子停在距離學校
大約有一百公尺遠的巷子裡,讓我可以步行走進學校去。
「今天下課,妳要不要讓我順路載妳回家?」在我遞還安全帽給秉滄學長
時,他微笑著問。
我又是一楞。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秉滄學長說的話,常會讓我有呆楞的舉動。
「不用了,學長,下午排球隊還要練球,我想去問教練看看我什麼時候可以
下場去練習。」我微婉地拒絕。
其實心裡有點害怕,害怕這樣的溫柔,會讓我陷溺;害怕把持不住的感情,
會如濤濤洪水般的傾洩而出,再也不能控制。
我不是那種很容易就會陷入感情裡的人,但秉滄學長溫柔的舉動、孩子氣般
的微笑、說話時會閃著光芒的眸子,都很容易讓我失去平衡。
感情方面的平衡感是最難拿捏的,多一分的喜歡與討厭,都會讓情感天秤失
去平衡。
我害怕這樣失控的感覺,很害怕、很害怕……
「好吧!」秉滄學長還是笑,臉上沒有明顯的其他表情:「妳快進學校去吧!
我停好車後,就會進去了,拜拜。」
秉滄學長朝我揮著手。
學校規定學生是不可以騎機車上學的,所以很多三年級有駕照的學長姐們,
只好偷偷騎機車來學校附近的一些民宅騎樓下或者小巷子裡停放,下課時間再來
領回他們的愛車。
我緩步地走進學校裡去,腦袋裡什麼也不想地就這樣走著,眼睛也不看路,
就這樣低著頭,走我平常慣走的路線。
「梁曉昭!」有個熟悉的嗓音喚住我,我朝聲音的來源處望去,看見培傑學
長。
還有芳雅學姐!
他們二個人站在一起,真的是一幅很美麗的畫面,很容易就會讓人移不開眼
睛來。
培傑學長向我的方向大步奔跑過來。
「妳頭痛有沒有好多了?」培傑學長人都還沒有跑到我身邊,就急急地開口
詢問著。
「好多了,謝謝學長關心。」我抬頭看了培傑學長一眼,又往他身後看去,
看見芳雅學姐慢慢地朝我們的方向走來,臉上是一臉天使般的謐靜微笑。
我似乎看不見芳雅學姐身上的任何一個缺點,她看起來,永遠是這樣的完
美,溫柔大方,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笑,只是為什麼這樣美好的一個學姐,培傑
學長就是不肯去珍惜呢?
不好好把握住躲在自己身邊的幸福,是很容易讓別人有捷足先登的機會的!
「妳學長昨天可是擔心死妳了,直嚷著說要打電話問妳有沒有安全到家,偏
偏我們都沒有妳家的電話。」芳雅學姐看看培傑學長,又看看我,瞇著眼笑著。
聽完芳雅學姐說的話後,我轉頭看著培傑學長,心裡有點訝異,訝異於培傑
學長對我超乎尋常的關心舉動。
「柯芳雅,妳別亂說!我只是擔心江秉滄那小子的騎車方式,怕他把125
的機車當成150的騎,嚇壞了曉昭……」培傑學長麥牙色的臉上居然透著薄薄的
悱紅。
「是喔是喔,也不知道昨天是誰在半夜一直打電話鬧我,要我去探聽出咱們
排球小花的電話的喔!」芳雅學姐促狹地睨著培傑學長。
「排球小花?」那是誰?我揚起眉毛,好奇地看著芳雅學姐。
芳雅學姐點點頭,盯著我:「那是妳那群沒事找事做的排球隊學長們幫妳取
的綽號。」
「為什麼……」要取這種聽起來就覺得很好笑的綽號?!
「因為他們說妳看起來像一朵小白花,純潔、單純又沒心眼。」芳雅學姐接
著我的話地幫我解答疑惑:「這是一個充滿讚美的綽號喔。」
「真的嗎?」為什麼我只覺得這個綽號充滿了『笑話』?
「對啊,妳沒聽到妳培傑學長的綽號,他的綽號更是名符其實喔!」芳雅學
姐又說。
「是嗎?那培傑學長的綽號是什麼?」我的好奇心被激發出來了。
「他叫……」
「柯芳雅,妳閉嘴!」站在一旁的培傑學長通紅著臉地嚷著。
「幹嘛?又不是很難聽的綽號,你不好意思什麼?」芳雅學姐露出淘氣的表
情。
「妳不要說啦!真的很難聽,妳不要污染了我在學妹心目中的良好形象
嘛!」培傑學長急了,他一急,臉就紅得更厲害。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她早晚都會知道的,你怕什麼?」芳雅學姐一臉無所
謂的表情。
「學長,沒有關係的,我保證我不會笑你的啦!」我扯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拍拍胸口承諾加保證。
「對嘛!人家曉昭學妹都保證了,那我就要說了喔!」芳雅學姐躲過培傑學
長伸過來要摀住她的嘴的手,大聲地說著:「他叫『摧花王子』……」
「妳死了妳,柯芳雅!妳居然真的說出來!」培傑學長左手勾住芳雅學姐的
脖子,右手輕輕地在她頭上敲了幾下。
「有什麼關係嘛?人家江秉滄的綽號叫『摔車幫幫主』,他都沒抗議了,你
抗議什麼?而且這綽號又不是我幫你取的,都嘛是那群跟你感情好到可以去跳淡
水河結拜的哥兒們幫你取的……」芳雅學姐一邊努力地掙脫培傑學長的手臂,一
邊嚷著。
「為什麼我就要叫做『摔車幫幫主』啊?」
突然間,秉滄學長的聲音從我們身後響起。
我轉身看看站在我們身後的秉滄學長,又轉頭看看培傑學長跟芳雅學姐。
「為什麼我的綽號這麼土?什麼『摔車幫幫主』?多難聽!」秉滄學長講著
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是塞滿笑。
我很懷疑他生起氣來會是什麼樣子,還是,他根本就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我覺得很名符其實啊。」芳雅學姐溫柔的聲音像天籟。
「哪裡會?」秉滄學長打死不承認。
「你看看,我們隊裡還有誰像你這麼會摔車?聽說高一時,你聯誼時耍帥騎
機車去,人家馬路好端端的平躺在你面前,沒突起也沒窟窿,你偏偏可以摔得差
點撞斷鼻樑;高一下學期更誇張,好不容易約到那時那個你喜歡得要命的張詩
淳,其他學長姐們好心勸你坐公車到她家去帶她出來坐公車,小兩口就坐公車或
走路來培養感情,你偏不要,硬是要頂著寒風到她家去接她,結果出師未捷身先
死,那次差點撞斷國家公物,要不是被你撞的那根電線桿夠堅固,恐怕你還要花
錢來賠咱們市政府呢!」芳雅學姐揚著眉繼續說:「高二時,你果然安份點了,
沒有再肇事,讓教練鬆了一口氣,想說你終於可以乖乖的練球了,誰知道,才剛
放個暑假你居然就這樣硬生生的把你的手腕摔斷了,弄得不得不開刀……你說,
有哪個人的摔車率像你這麼高的?而且每次都是你自己去撞人家……」
我突然很慶幸昨天晚上我可以安全回到我溫暖可愛的家,聽見學姐這樣子
說,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培傑學長會花一整個晚上的時間來擔心我了,原來是因為
載我回家的人是秉滄學長的緣故啊!
不過培傑學長跟教練也真狠心,明知道秉滄學長的騎車技術,還是把我的生
命安全托付給他,簡直就是在跟我的人身安全開玩笑嘛!
「妳以為我很愛摔車嗎?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但有什麼辦法呢?我就
是這麼倒楣,摔車神愛纏住我,甩都甩不掉!」秉滄學長糾著眉說話的神情很可
愛。
像那種不識愁滋味卻硬要強說愁的小男生一樣。
「我看你倒是蠻自得其樂的,屢摔屢起!」一直安靜在一旁的培傑學長忍不
住接口下去。
我抿著嘴,笑了起來。
心情朗朗的,像今天無雲的朗朗晴空一樣。
下午放學後,我背著書包來到排球場邊。
教練還是沒有應允讓我下場去練絿,於是我只能坐在大榕樹下,安靜地翻著
手上怎麼看也看不懂的個體經濟學。
這些『供需曲線』、『邊際效應』、『邊際報酬遞減』……一大堆專業名詞跟圖
形,把我搞得昏頭轉向的,一看就讓人覺得頭痛!
「梁曉昭,妳在幹嘛?」培傑學長的聲音又出奇不意地從我左手邊的方向傳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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