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酸美人Martica
小喬在幹嘛?竟然一直跑去找那個什麼阿Ron 講話,昨天晚餐還特別去
坐在他旁邊!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其他男人亂放電?!
我倍感威脅。不行,我一定要斷絕兩人之間一切可能性。
「有沒有人要玩那個?」她比著一個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巨大鐵盒,好
像是虛擬雲霄飛車之類的東西。
「我跟妳去。」我毫不猶豫,馬上拉著她走掉,雖然我討厭那種遊戲,
晃啊晃地彷彿要把人的五臟六腑全部倒出來才高興似地,若是真的雲霄飛車
也就算了,至少被倒出來的五臟六腑只會打到在地面觀望的路人,但是在這
種密閉空間裡,被打到的人應該還是自己。
「你放手啦!」走到一半的時候,她企圖甩掉我的手。
「我不會輕易讓妳跑掉的。」我頭也不回地說著,只是抓了更緊。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排隊的時候,她質問著我。
「妳聽到啦,就是字面上那個意思。」
「你說清楚,不然我拒絕思考。」
「那隨便妳。」我也不想多做解釋,她想要裝死就讓她裝個夠吧!反正
她不要跟那個阿Ron一起行動就好了。
不要以為只有女人會賭氣,男人也會的。
慘了,果真是近墨者黑嗎?和小喬這個心智年齡只有18歲的傢伙在一起
久了,我也跟著幼稚起來了。
「我們的洗衣精賣得出乎意料地好,媒體報導也很不錯,又正面……」
安拉治的Kurt打電話來告訴我懷特洗衣精銷售量衝破新高的消息,掩不
住的得意,產品賣得好,最爽的就是他這個產品經理了吧?!
雖然這是一件讓我很有成就感的好消息,可是,也不用一大早就打來吧?
而且今天是公司旅遊的最後一天,要跟我說這個消息難道就不能等到明天嘛?
才九點半!我可是正在渡假的人耶,渡假的意思是要讓我好好跟周公好
好敘舊一番,可不是跟洗衣精連絡感情哩。
看看隔壁床的John,幸好沒把他也吵醒,還是睡得跟頭豬一樣。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們這邊?」
「什麼?」其實我昏昏欲睡的,並沒有專心聽他在說什麼,想不到這種
挖角的話竟然夾雜在一堆不重要的消息中,害我差點漏掉最重要的這句話。
「你聽到了。找個時間談一談吧。」
約好時間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撥內線電話到小喬房間。
「喂!我被挖角了耶!」我用氣音小小聲地說道。
「恭喜你喔。」
咦?這聲音……不是小喬!
「妳是?」
「我是張天妮。」
……!@!$!%#!$%……「對不起,我打錯了。」趕快掛上電話,小妮應該聽
不出來是我吧。
應該打手機給小喬的,我這個笨蛋。
正要打的時候,意外地,我接到小喬的電話,她劈頭就是一陣咆哮:「喂!
你怎麼沒告訴我阿偉喜歡久娟?」
「那妳怎麼會知道?」
「阿偉剛剛告訴我的啊。」
「妳自己有管道可以知道,幹嘛還要我告訴妳?」原來是阿偉自己告訴她
的……看來她會主動跟阿偉連絡聊天,就是不會跟我……我不禁心裡泛酸。
「喔。真是抱歉。」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還真是無情啊。我還來不及跟她說安拉治要挖角的事耶。
我又打了手機過去給她:「有沒有空,我們聊一聊吧。」
約在飯店門口,雖然今天天氣還是陰陰的,可是總算沒有下雨,所以在徵
求小喬同意之後,我租了一部協力車,兩人一起騎著協力車到海邊去,我故將
車頭歪來歪去,惹得她哇哇大叫。
「妳認真一點!這樣我很累耶!」遇到上坡的時候,我踩得氣喘吁吁,回
頭一看,她很敷衍地讓腳踏車踏板的力量帶著她的腳轉動,根本沒有用力。
「反正你精力旺盛嘛!」她嘲諷地。
「什麼?!」又在講讓人聽不懂的話了,真是白癡。
到海邊的時候,沙灘看起來溼漉漉的,所以把協力車停好之後,我們只是
站在馬路上看著大海,深灰的海水映著淺灰色的天空,毫無表情地佔據眼前的
景象,灰灰的一片配合著呼呼作響的海風很大,讓我有種冒險犯難的印第安那
瓊斯已經走到世界盡頭的幻象。
我轉過頭去看了身後的小喬,她正瑟縮地搓著手臂。
「笨蛋,南部熱歸熱,已經十一月了,還不穿外套?」
「你不也是?」她已經冷成這樣,還有力氣跟我鬥嘴,真是蠻厲害的。
「過來啦!」我一把將她拉到我的懷裡,雙臂從她背後環繞著她,企圖讓
她溫暖一些。
她沒有拒絕。
我們就這樣站著看海,各自想著心事,誰都沒有說話。
我想到了我們在台中港的那一次,我在堤防上吻了她,從此之後,我們的
關係明朗化,開始交往。
小喬又在想些什麼呢?也是想到我們關係轉變的那一天嗎?
好一會兒,我開口對她說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感覺在我懷裡的小喬僵住了,她沒有回答。
「好嗎?」我又問了一次。
她輕輕地推開了我,眼睛裡泛著水光,看得出來她正在強忍著眼淚,有種
堅定的殘忍,我的心一沈。
她下定決心似地開口:「致正,你的態度總是搖擺不定,讓我的心也跟著
在冰河與溫泉之間來回擺盪,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
聽到小喬的話,我很震驚,我竟然是這樣對她的嗎?我的態度搖擺不定?
我想我是真的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想一直在你心中保持最可愛的模樣,但是現在的我,在你眼裡,一定
是相當醜陋吧!因為那就是我看到的自己,越跟你繼續下去,我只會更加討厭
自己。」
我想跟她說沒有這回事,可是該死的嘴巴像是被三秒膠黏住,無法開口反
駁她的話。
到底我要怎樣才能證明我對她的愛呢?
該如何做才能讓她再度學會信任我呢?
如果一直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不是就跟杜蘭一樣了嗎?
如果這樣的結束真的是小喬所希望的,那麼我就應該放手讓她走,讓她快
樂吧。
回程的路上,我任由沈默放肆地橫亙在我們之間,在我心頭鑿下一道又一
道的傷痛。
44.
自從在墾丁海邊很坦誠地告訴致正我的心情之後,和他相處起來突然
輕鬆很多。
古人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真是有道理。這樣把話說清楚畫出界線
之後,再也沒有模糊地帶也少了猜測的空間,也就少了誤會的可能。
時間一久,彼此的心情沈澱了,更加清楚知道自己在對方生命中所扮
演的角色和這個角色的權限在哪裡,我也比較能夠釋懷,不會經常因為他
的一些舉動而生氣,雖然偶爾還是會啦……
十二月中的時候,我一口氣請光十天的年假,又加請了兩天的事假,
從12月16日開始一路放到1月7日,打算去義大利去玩,順便找以前研究所
的義大利同學,Alberto。
可以去旅行散心,讓我因為心裡有所期待,工作也比較帶勁。
「妳要去義大利啊?超羨慕的!我也想去!」午休的時候,小妮跟John
圍在我隔間旁邊,吱吱喳喳地討論義大利有什麼好玩好買的。
「妳上次不是去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John斜睨小妮。
「那不一樣,法國跟義大利是兩個國家啊,一個在西歐一個在南歐,
我還沒有去過義大利,而且聽說義大利物價很便宜喔!」
「要買什麼,儘管說,我一定幫你們帶。」我可是打算帶超大行李箱
去。
「我要Lavazza的咖啡豆。」John 可是義大利咖啡迷,還在辦公室裡
自備了Expresso咖啡機。
每次只要看到他在那邊煮咖啡,我都好想問他「你會不會太拼了一點?」
「我要上次我們去遠企看到那件Max Mara的大衣。」小妮可興奮了,
那件米色及膝大衣可是要好幾萬哩。
「不過米色在台北這種灰塵特多雨季又漫長的城市穿,很不容易保養
吧。」
「那我要Gucci的皮包。」Agnes剛好走過,也湊過來聊天。
「好啊,不過要記得給我型錄跟產品號碼喔!」
莉雅和久娟聽到我要去義大利也很興奮,偉寧則是高興到一副要去的
人是她的模樣,當場列了一張滿滿的清單給我。
「小姐,妳有金卡和美國運通簽帳卡,我只有普卡耶。」我瞪著她拿
給我的那張清單。奇怪,Tony Roma’s 的燈幹嘛調得這麼暗?害我用力看
得眼睛差點脫窗。
「那去申請臨時調高信用額度啊。」她邊切著肋排邊說。
「申請頂多只會調高一倍,那也只有三十萬,好不好?妳這張單子,
恐怕要額度五千萬才夠吧。」我哭笑不得地。
「妳幫她買重點就好了,幫她爸媽省點錢。」久娟把單子抽走,大筆
一揮,刪掉了一大半的項目。
「我是用我自己的錢買!」
「妳錢不夠還不是要跟妳爸媽要?」莉雅虧著偉寧。
「好啦好啦,早知道妳們都是我爸媽的好朋友,我只是路人啦。」她
嘟著嘴。
「由奢入儉難,我們要訓練妳,免得將來大海養不起妳。」久娟直接
了當地。
的確,偉寧花錢向來有如流水,而大海收入沒有偉寧高,家世背景也
沒有她來得好,現階段兩人雖然相處得還不錯,可是我們都注意到了大海
有時候對錢沒有偉寧來得大方,怕這事以後會造成他們之間的問題。
「養不起就養不起啊,又沒有人要他養。」偉寧嚷嚷著。
「阿勒,這人很番,不聽勸呢,please cool down。」我用裝了可樂
的玻璃杯冰了她的手臂一下。
「不然哪能跟妳當朋友啊?」她毫不退讓地回嘴。
「什麼啊?」我聽不懂。
「我想『臭味相投啊,近墨者黑啊』都可以用來解釋她的話。」莉雅
對我挑了挑眉,真奇怪,為什麼她可以只動用到一邊的眉毛呢?
我想了一下,終於明白她是在說致正的事,心情瞬間有點低落:「喔
隨便,沒有人要吃剩下的洋蔥磚了嗎?我要把它吃掉囉。」
「『沒有人』來也。」久娟搶掉一半剩下的洋蔥磚。
「沒有人?」我們同時不解地看著久娟,了解她的意思之後,非常哭
笑不得,害嘴角不知道何去何從地開始抽搐著。
「妳很冷耶!奇怪,怎麼會有人喜歡妳呢?」我抱怨著。
「咦?八卦八卦!妳是不是聽到些什麼?快說。」偉寧身子一歪,馬
上湊向我這邊。
「久娟妳怎麼都沒告訴我們?」莉雅則是瞪大了眼睛。
「小喬妳在說什麼啊?」久娟也納悶地看著我。
阿勒,說溜嘴了,我一定會被阿偉追殺的!
「隨便說說,純粹充場面填補對話之間的空白而已。」我敷衍地。
「這個『怎麼會有人』是誰?」偉寧追問。
「哎唷,根本沒有這個人啦。」我極力撇清。
「那到底這個『根本沒有這個人』是誰呢?」莉雅還是不死心。
「妳們可以再冷一點啦!」我沒好氣地,開始吃起肋排。不行,在生
米還沒煮熟之前,為了我的小命跟久娟的幸福著想,我怎樣都不能說。
「是Mike嗎?還是阿倫?或是Ken?」偉寧不放棄地。
「奇怪?偉寧妳怎麼獨獨漏了阿偉?」
「欸,妳們不要一直問啦!」久娟馬上制止偉寧回答我的問題。
「呴,事有蹊竅!」莉雅也很精靈,立刻發現不對勁。
「什麼都沒有,拜託妳們不要在那邊無中生有了。」
「空穴不來風啊!」
「風度翩翩的帥哥到底是誰呢?」
偉寧跟莉雅一邊質詢一邊玩起了成語接龍的遊戲。
「閉嘴啦!」久娟氣得猛翻白眼。
「哈哈哈哈哈!」看到久娟被虧得無力反擊的模樣,我幸災樂禍地大
笑了起來,一掃陰霾的心情。
45.
小喬休假要到義大利去玩,所以我自願載她到機場。
真是有點傷感,本來我們還故意安排一起放年假,結果現在卻是這樣,
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妳的行李……還真輕。」我到她家接她的時候,幫她把行李拿到樓
下,那個托運行李箱看起來很大一個,可是卻沒什麼重量,反倒是登機箱
比較重。
「要去Shopping啊,當然要空空的去。」
「那妳應該把登機箱裡面的東西放到托運行李裡,才不用提得半死。」
我建議她。
「反正都是用拖的啊,沒差。」她無所謂地。
「妳這樣行李拿上拿下,等一下傷到自己的手腕或是背。」
「有這樣嚴重嗎?」
「記住妳還要轉機喔!既然妳行李是空的,妳還是把登機箱塞到裡面
去,就不用提來提去了,乖,聽我的。」我拍拍她的頭。
「Ok,我知道了。」她聽話重新打開行李箱,然後將登機箱放了進去。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什麼話,她側著頭靜靜地看著車窗外面的景色,不
知道在想些什麼。
「義大利扒手多,尤其是大城市,妳一個人要小心,知不知道?」我
將車開上高速公路,藉著殷切叮嚀來打破沈默。
「好,我知道。一直講一樣的話,你跟我爸媽一樣囉唆了。」她抱怨
著。
「說真的,妳幹嘛要一個人去義大利啊?一個女孩子,真的很危險耶!」
我想到以前報紙報導某某女生在歐洲某國陳屍街頭,覺得她這樣獨自去旅
行真是亂來。
「我以前研究所的同學會來接我,你不用擔心啦!」
之前她沒有告訴我她要去義大利,害我我上個星期才知道,簽證根本
來不及辦。她擺明是不要我跟嘛!什麼研究所同學?男的還是女的?一定
有問題……我在心裡低咕著。「義大利人都很散漫,妳同學可靠嗎?」
「欸,你真的很囉唆耶!」她不耐煩地。
「怕妳危險嘛。」
「想太多了。不說這了,你放大假要做啥?」她岔開話題。
「還不知道啊,還有幾個報告還沒寫完,想先寫完再說。」
「你幹嘛這麼拼啊?」她轉過頭來看著我。
「會嗎?」只不過是純粹不知道放長假要做什麼而已……當初我一直
以為小喬會幫我們計畫好的,所以什麼也沒安排。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
已經這麼依賴她了。
「你也不要一直加班,放假就好好放鬆休息一下,不要讓公司把自己
搾乾,自己的身體要好好照顧,知不知道?至於跳槽的事,機會是不錯啊,
要好好考慮一下喔。」她對我的關心害我差點當場感動得痛哭流涕,我知
道若能到安拉治,將可以朝我從事品牌管理的夢想更進一步,但是,一旦
跳槽,我就沒有辦法每天見到小喬了……
「喂,幹嘛不說話?知道有人在旁邊囉唆很煩了吧?!」
「妳比我更會碎碎念好不好?」
「那你要感激我啊,還肯念你呢。」
「好好好,要我感激是可以,要我以身相許就不行。」
她沒有答話,我瞥見她從包包裡掏出了一張面紙,仔細地打開撫平然
後又折成一個四方形,接著拿出一隻筆,在上面寫了一個金字,就把那折
成四方的面紙黏在我臉上。
「幹嘛啦?我在開車耶!」我把面紙拿掉。
「你可以再往臉上貼金一點。」
「妳怎麼越來越冷啊?受不了。」
「冬天到了嘛。」她學日本女明星那樣裝可愛,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指
頭抵在嘴角旁邊,微笑著。可是通常人家伸出的指頭是食指,她卻是用中
指……這傢伙,竟然對我比中指!
害我臉上佈滿了一條一條的黑線,敲了她一下頭:「呴,妳可以繼續
冷下去啦。」
談笑之間,我對我們之間這種結局的遺憾倒是減輕了不少,要是因為
退到界限兩旁而得以這樣輕鬆愉快地相處,不會因為太在乎對方而吵架,
好像也蠻不錯的。我這樣自我安慰地想著。
星期六的中正機場,人還真是不少,經濟不景氣,政治烏煙瘴氣,國
人好像更需要到國外渡假暫時擺脫壓頂的現實了。
陪小喬到華航櫃台check-in後,我們走到二樓的禮品店隨意逛了逛,
見時間還早,便到旁邊的餐廳吃飯。
「阿偉跟久娟現在不知道怎麼樣喔?」
然後我們聊起了朋友之間的八卦。
其他人是不是也這樣討論著我跟小喬之間的事呢?
最後話題繞回我們分手這件事,「很好奇他們的賭注到底是多少耶,
應該叫贏的人請我們兩個吃飯,好好感謝我們一下,我還沒去過馥園呢!」
小喬開玩笑地說著。
「妳會不會太獅子大開口了點?」馥園是貴到爆吧!
「只是開玩笑的嘛。」
登機時間快到的時候,我跟她走到海關入口處。
「好啦,就送到這裡了,我沒有登機箱,所以也沒辦法把你塞到登機
箱裡帶走。」
「答應我一路上要好好照顧自己,警覺心要高一點,要小心扒手跟可
疑人物,可不要隨便被人拐去賣了,還有歐洲冬天很冷,要穿得夠暖……」
「好啦好啦好啦,你已經講五千次了,我都知道了,也記得很清楚了。」
小喬連忙制止我繼續碎碎念:「OK,那就這樣子囉,謝謝你送我到機場。」
「不要跟我這麼客氣。」
她微笑著對我點個頭,變轉身進了海關,我看著她排隊檢查護照,心
裡真是五味雜陳。
她偶爾會回過頭來看看我是否還在,一直到她進去,我又走到從護照
檢查處到檢查行李之間那條短短的走道旁,她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我隔著
玻璃對她說掰掰,叫她一切小心,她也試圖對我說些什麼,然而隔音效果
太好,我聽不清楚,想必我說的話,她也聽不到,最後她對著玻璃與玻璃
之間的細縫叫我不用擔心她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之後,便真正進去
了。
到了羅馬之後,Alberto到機場接我。
「歡迎來到永恆之都!」
看到老同學,真是蠻開心的,我們在機場興奮地擁抱著又叫又跳,義大利
人對這種鏡頭老早就司空見慣,並沒有人理我們。
Alberto 是很典型的義大利人,身高不高,體型中等,深棕色的頭髮還有
眼睛,挺直的鼻樑,說不上好看,也不算難看,反正就是那種嚴守中庸之道的
長相。我會跟他熟起來是因為有好幾堂課我們都被分在同一組做報告,雖然有
時候笨笨的,講英文時捲舌捲得非常嚴重,但是他人很和善,多數時候也還蠻
好笑的,常跟我開玩笑聊天,我們因而變成了好朋友,我是他的老師,而他是
我的活字典,因為他知道很多字彙,可是每次都發音不標準,我知道的字彙沒
他多,但是發音比他標準,所以每次我糾正他的發音,他就會糾正我的字彙,
一同對抗邪惡的英文。
他現在羅馬一家廣告公司上班,我打算先在羅馬玩一陣子,聖誕節的時候
再跟他回老家Sorento玩。
走出機場時,我的眼睛因為燦爛的陽光加上往我臉上飛撲而來的狂風而瞇
成一條細縫,因而看不清楚這個城市的入口點,有種很不真切的感覺。
「要不要先到我家休息一下,晚點再帶妳去附近逛逛?」我對他點點頭,
他幫我推著推車,「妳的行李怎麼這麼輕?」
「來義大利進貢啊!增加你們的GDP(國內生產毛額)。」
「很好,也不枉我提供妳免費食宿的苦心了。」
「這是你的車啊?好可愛喔!」Alberto 開的是一台設計獨特而且非常迷
你的紫色汽車,它的車身大概只有一般車子的一半長,我的行李差點擠不進去。
「對啊,這是賓士跟Swatch共同研發出的Smart Car哩。」
「你竟然會買德國車?」Alberto 一向瞧不起務實的德國人所設計的產品,
覺得只有義大利的設計才是世界第一。
「Smart 很好啊,省油、安全,停車又方便,最適合上班開,還可以自己
換側邊的鑲版,高興換什麼顏色,就換什麼顏色,還可以搭配衣服。」看得出
來他超愛這部車,講得口沫橫飛,不遺餘力地推銷著。
「我看,Smart大概是你的客戶吧。」
「被發現了。」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不過它真的是很棒的車子,我才
會這麼熱愛。」
「呵呵,果然。」很多廣告人都這樣,因為長時間接觸客戶的產品,不斷
在向消費者推銷產品的優點,最後自己都被洗腦了。不過,就是因為這麼熱愛
在向消費者推銷產品的優點,最後自己都被洗腦了。不過,就是因為這麼熱愛
自己管理的品牌,衷心相信它的功用想要將它推薦給所有的人,才能做出一則
真正的好廣告吧。
Alberto 的家是一房一廳,所有的傢具的擺設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只有牆
上一幅米羅的複製畫是彩色的。
他讓我睡他的房間,自己則睡客廳的沙發床。
他的房間也是黑白色系……在這種對比太強烈的睡眠環境中,我看我一定
會作惡夢。
「嘿,你的人生是黑白的。肝不好喔。」我耍冷地這樣跟他說的時候,突
然想到,他根本沒看過愛福好那則「肝若是不好人生是黑白」的廣告。
Alberto 果然是一頭霧水的表情。
我先梳洗了一番之後,Alberto 便帶我去逛一些羅馬帝國時期的遺蹟,那
十八十九世紀後期才挖出來的滿地廢墟。
Alberto 很以羅馬這個信手捻來都是古老呼吸吐氣之間都充滿了歷史的城
市為傲,暴君尼祿焚城三天三夜卻讓古羅馬光輝越燒越旺,反正舊的不去新的
不來,羅馬反而更加光彩奪目。
啊,這不用多囉唆,一看就知道是羅馬競技場,牆上有一個一個的洞是因
為以前戰亂時代人盜走了鐵柱鐵條之後留下來的,外牆的石頭也被偷走,拿去
蓋了聖彼得大教堂。站在環形階梯往下看,蔓草叢生像迷宮般的底端是以前關
猛獸的地方,很多基督徒在這個鬥獸場上被當成猛獸的獵物而殉難。走到階梯
最上層往西方看,那是這城市最大的羅馬維納斯神廟。冒著生命危險穿越亂無
章法的交通走到西南邊,這是獻給基督徒但是一點基督教信念都沒有涵蓋的康
士坦丁凱旋門。
任隨Alberto 帶我到處參觀,邊聽他介紹,突然想念起致正,心情有些低
落起來,若是此刻站在身邊的人是致正,應該會是他逼迫我事前做好功課,到
這邊來向他介紹這些吧。
算算已經超過一天沒看到他了。我跟他雖然說是分手了,但是每天都還會
在公司遇到,週末還會玩在一起,見面的機會還是很多。我來這一趟,等於是
三個星期都不會看到他…..當初是想得很美啦,以為眼不見為淨,沒看到他就
不會心煩意亂,不用在那邊掙扎半天,但是真的沒看到他,又覺得做什麼看什
麼好像都少了什麼似的,就是不對勁。
即使處在鬧哄哄的人群中,背景音樂很吵雜,依然覺得很孤獨……
承認吧,張喬芷,You miss him,否認也沒有用的,他還是在妳的心裡,
不時會出來糾纏妳,承認吧,人總要對自己坦白一點,一個連自己都欺騙的人,
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別人百分之百的誠實呢……有一個我在這樣嘲笑著我。
「小心。」在等地鐵的時候,Alberto 突然把我往他身邊拉去,原來是有
人差點撞到我。「這邊扒手特多,要提高警覺。」
「喔。」
「妳在想什麼啊?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就跟他說了致正的事。
「恕我直言,妳好像有種情感潔癖。」
「啊?」
「其實,妳男朋友並沒有做出很過分的事,妳就這樣跟他分手,我覺得他
蠻無辜的。」
「可是他後來跟別的女生在一起過夜。」
「你們那時不是已經分手了嗎?他做什麼都不需要向妳報告吧,妳沒有資
格要求他在那時候為妳守身如玉。」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心裡總是很不舒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
的感覺給 Alberto知道。
「那他三番兩次要求跟妳復合,妳完全都不考慮嗎?妳很狠耶!」
「有嗎?我覺得他都只是一時興起隨便說說的啊。」
「聽妳的敘述,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直接說出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
麼的人,而是會用蠻不在乎的態度掩飾自己真心的人吧。所以會拐彎抹角,不
斷試探再試探,有把握才會真正付諸行動。
「我是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有裂痕,感情失去最初的純粹,是無法彌補的。
就好像年紀大了會有黑色素沈澱,有一天一顆痣突然在臉上冒出來,那顆痣不
僅長在臉上,也在心上烙下了痕跡。平常可能不會有什麼特別感覺,然而總會
在不經意間想起那顆痣,尤其是照到鏡子時更會一眼就看到,就有那種『啊,
真醜,為什麼皮膚不能像年輕時候那樣光滑的遺憾』。一直想要把它點掉,卻
又怕手術失敗會更醜,而沒有勇氣真的去做。」我亂七八糟的解釋著。
「妳必須知道,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永遠保持在完美的狀態。妳不能因為
一台車子輪胎破掉,就覺得那台車根本不能再開了。妳要去修好它。羅馬並不
新也不完整,然而它經歷了兩三千年的時間,雖然變得古老、破舊、滿城廢墟,
卻依然富含生命力,屹立不搖,它是因此而得以成為永恆之都。殘缺也有殘缺
的美,妳應該試著與不完美共存。而且妳太保護自己了!失敗就失敗,那又怎
麼樣?至少妳嘗試過了,將來才不會遺憾。妳應該去爭取,假如妳愛他的話,
而不是這樣就拱手讓人。妳這樣根本就是因為怕失敗而自己先放棄,妳以為這
樣就不用去面對可能的後果,可以跟人家說是自己棄權而不是被甩。可是妳又
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自己一定會輸?真愛並不是唾手可得,而是要經過不斷的
試煉與鑄造,如果你們能夠堅定地攜手克服難關,克服這些其實不算什麼的煩
惱。跟很多人比起來……」
「很多人?誰啊?」聽到這邊,我立刻八卦地問道。
「羅密歐與茱麗葉啊,還有羅馬假期裡面的奧黛莉赫本與葛雷哥萊畢克!」
「……!@#$!%…..他們都不是真人,好不好?!」
「反正,跟他們比起來,你們之間沒有外在力量的阻撓,有的也純粹只是
自己的心結在作祟,你們真的已經幸福太多了……」
「心結才更難解決。」就像練功走火入魔一樣,心魔已生,入了魔道就再
也無法回頭了吧。
「這才更能證明你們之間愛情的默契,OK?若妳能真正想開,不去計較那
些不愉快的往事,這些問題根本都不是問題,真的完全是看你們自己有沒有那
個心與誠意去繼續而已。」
聽著 Alberto的話,突然間,宏偉壯麗的艾曼紐二世紀念堂再也引不起我
的興趣。憑著毅力與手腕統一義大利的艾曼紐二世的雕像似乎也以批判的目光
看著我,指責我太快放棄,讓真愛因膨脹的自我而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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