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sunry
天氣很好，不冷不熱的，雖然現在已經是冬天了，雖然台北的氣溫只有十五度，雖
然聽說有一個寒流又要來了……但是我和阿壽現在正在陽光很好的南台灣度假。
阿壽請了二天的特休，加上周休二日，我們總共有四天的假期。
根據阿壽的說法是，他覺得我為這個家勞心勞力的，都沒有什麼可以外出走走的機
會，剛巧他有幾張墾丁福華飯店的住宿招待券，於是就排了假期帶我去了。
墾丁啊，果然是個風光明媚的好地方，海風迎面吹過來，涼涼的，空氣中還夾帶著
鹹鹹的海水味，感覺起來，是種很舒服的味道。
我穿著娃娃裝，將近六個月的身孕，肚子說小也不小了，偏偏是第一胎，所以也沒
有大到哪裡去。
最近，寶寶安份得很，極少感覺到他旺盛的活動力，可能是他的活動時間，正好是
我的休憩時間吧！所以才沒有感覺到他的胎動。
阿壽拖著我的手，滿臉笑意的陪我散著步。
啊，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吧！不然現在心裡不會有那種幸福滿溢的快樂感
覺。
現在的我們哪，就跟那時在談戀愛時沒有什麼兩樣，即使是結婚了，一天到晚生活
在一起，卻還是覺得對彼此的感情仍然很新鮮，就像放在恆溫18℃的空氣中一樣，不會
太冰也不會太熱，卻能永保新鮮。
我遇到了一個好男人，不可阻竭的把整顆心都給了他，而他也給了我全部我所想要
的感情和關心，世界上有什麼比這樣的感覺更好的事？
想著想著，我下意識的挽住了阿壽的手，把他的右手死緊的抱在胸口，我這樣突如
其來的莫名舉動，嚇到了阿壽。
「妳幹嘛啦？別嚇我啦……」阿壽很緊張的轉頭看我，一觸及我臉上的微笑後，臉
部的表情緩和了下來：「我還以為妳突然不舒服耶，真的是要嚇死我了。」
阿壽拍著自己的胸口，眼睛裝兇的盯著我。
「人家愛你嘛，所以就突然很想像這樣的……」我再度死緊的抱著他的右手：「把
你抱得緊緊的嘛，這樣你才不會偷跑走，跑去跟外面的那些辣妹鬼混，而忘了我這個糟
糠妻嘛。」
我用我慣用跟阿壽撒嬌的口氣說著那些話。
阿壽笑了起來，大大的手掌撫上我的頭：「小傻瓜，妳這麼好，對我來講是獨一無
二的，我怎麼還有可能被外頭那些不合我胃口的女生分去了注意力？妳不要再說那些傻
不隆咚的話，也別想太多了。」
阿壽的笑容，簡直都快要比墾丁的太陽溫暖了呢。
我還是用力的挽著我老公的手，隨著他走到了海水藍得透澈的墾丁南灣，脫了鞋，
光著腳丫子踩著冰冰涼涼的海水。
「哇，好棒喔！天氣這麼好，海水這麼藍，我老公這麼帥……這個世界上，還有哪
個女生像我這麼幸福的啊？」我誇張的大叫。
阿壽只笑不語的看著我，從臉上看不出什麼特殊的情緒變化。
咦？通常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要很自豪的接著說：「是啊！妳到現在才發現妳老
公這麼優秀喔？真是後知後覺……」
他不是應該要這麼說的嗎？怎麼都不說話了？
怪怪的喔。
「喂，你在幹嘛？」我推了推阿壽的肩膀。
「在看妳啊。」阿壽笑著說，眼睛笑得瞇瞇的、亮亮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了，捶了他一下，故意裝模作樣的說：「死相，嘴這麼甜幹嘛？
都老夫老妻了，還故意講這種會讓人臉紅心跳的話，真是的。說！你看著我時，心裡在
想什麼？別想說你這樣說，我晚上就會報恩的跟你來場翻雲覆雨的纆綿，你不要忘了，
我現在可是個身材略帶臃腫、行動不便的孕婦哪。」
「我在看妳演戲啊，看妳要瘋到什麼時候才會停。」阿壽嘻嘻的笑了起來。
厚！這個笨蛋壽，居然用這種冷嘲熱諷的口氣損我。
哼哼！給我記住，我現在肚子裡有他們楊家的骨肉，不宜動怒，否則對寶寶未來的
性格會有不良影響。
「說對不起。」我將裝生氣的沈著臉。
「啊？為什麼？」阿壽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樣。
「因為你說話得罪我了啊。」我耍流氓的說。
「哪有啊？我有說什麼嗎？」
「有！你說話帶針夾刺的，聽得我好不舒服，偏偏我又不能動怒，不然會傷害到在
我肚子裡的那個你們楊家的骨肉，不過我大人有大量，只要你說一聲『對不起，我下次
不敢了』，我就原諒你。」
我很小人的威脅著阿壽。
「唉呀，老婆妳最好了，來，笑一個咩。」阿壽嘴臉一變，馬上展現出他那套哈巴
狗的諂媚姿態。
「少來這一套！」我推開他：「快說對不起。」
「對…對不起啦，老婆，人家下次不敢了……」阿壽嘻皮笑臉的討好我。
哈哈！不錯不錯，果然是個識時務的人，難怪可以當上我林某人的老公。
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個有大量的人，所以很快的就又跟阿壽玩在一起了。
「喂，阿壽，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們去夜市時看到的那種小小的水母啊？」我突然
像想起什麼似的拉著阿壽的袖子說。
「嗯，怎麼了？」
「我記得那個老闆好像說，他們的水母是在墾丁的海邊撈到的耶，不知道南灣有沒
有水母……」那種小小的水母，好可愛，看得我愛不釋手的。
「應該有吧！海裡不是都有水母嗎？」
「可是我要去哪裡撈啊？啊！聽說水母最喜歡咬那種在海裡游泳的人了，阿壽，你
不是會游泳嗎？你要不要下去游一下？順便幫我帶一些水母回來，我要那種小小的水母
喔，不要太大喔……喂…楊佳壽，你要去哪裡啊？喂……」
死楊佳壽走那麼快幹嘛？欺負孕婦哪，我要去婦女受害協會報案，哼哼！
夜半，我蜷在阿壽身邊，阿壽早已經睡熟了，而我卻傻傻的盯著房間的天花板發呆。
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沒來由的覺得悲傷了起來，這樣的心情，是連我自己都很難理
解的。
不是想家，我知道，絕對不是。
可以不用再做那些雜七雜八的家事，對我來說，就像是掙脫了樊籠的小鳥一樣，只
想不顧一切的往前飛，根本就不想再回過頭去看那個束縛住我飛往自由境地的囚籠。
可是這樣沒來由的心驚與悲傷，到底又是為什麼呢？
墾丁的白晝，一切看起來如畫，我們像走在畫裡面的情侶一樣，只管笑鬧、只管放
縱所有的情緒、只管揮霍雙手緊攫著的幸福，所有的所有看起來都是那麼的美好，阿壽
的溫柔多情也令我安心。
墾丁的夜晚，充滿著浪漫的感覺，滿天的閃亮星子，伴著悅耳的海潮聲，還有阿壽
低喃輕訴的軟言耳語，生命看起來如此的圓滿豐盈，夜裡和阿壽攜著手，走在熱鬧喧嘩
的墾丁街頭，手心裡傳來的，不只是阿壽掌心裡的溫度，還有他滿腔的眷戀及疼惜。
我覺得自己好滿好滿了，這樣幸福的感覺，已經多得快要滿出來了，多到連我自己
都覺得如果自己再不知足，也許會得到貪心的報應。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幾個鐘頭前，我明明還那麼樣的快樂的，明明還告訴阿壽說
這樣的一個假期，是百分百讓人開心的，卻在幾個鐘頭後的失眠狀態下，覺得不安了起
來，有股淡淡的憂鬱，深深的纏縈著我，擾著我的心，糾結著我的神經。
我不想叫醒阿壽，他肯定是累壞了，才會在睡著的時候輕輕的打著有節奏的鼾聲。
空氣中，浮動著靜謐的分子，窗外，聽得見鄉野間的蟲鳴聲，嘰嘰喳喳的把夜晚弄
得熱鬧非凡。
我安靜的躺在床上，腦裡空空的，只有悲傷的感覺異常鮮明，而且逐漸的龐大了起
來。
突然很想有個人可以陪我，不能叫醒阿壽，因為他睡得那麼樣的沈，叫醒一個睡得
很甜很沈的人起來聽你發牢騷，是有罪過的。
於是，我居然渴望肚子裡的寶寶可以輕輕的活動一下，讓我感覺不孤單，至少還有
人陪著我。
從來沒有一個時候，我會像現在這麼樣的渴望可以感受到胎動的感覺。
我想起醫生說過的：啊，妳肚子裡的寶寶真的是好活潑，像勁量電池一樣，永遠都是那麼帶勁的。
然後，我想起季穎的小孩。
季穎是我的高中同學，二十二歲那年結婚了，當她宣佈她要結婚時，我可是嚇了好
大的一跳，因為那時我才剛從大學畢業，感覺自己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生活上的瑣事
都還要人家照顧，連蔥跟蒜都分不清楚，怎麼季穎已經有那種結婚的準備了？
但是後來看她結婚後，還是過得蠻快樂的，因為是跟她老公一起住在外面的公寓
裡，所以除了上班的時間之外，還是蠻有個人時間的，婚前跟婚後一樣沒啥改變，常常
一約就跑出來跟我們喝下午茶、逛街、打屁聊天的，家裡沒大人嘛，自然沒人管，她老
公又是個老好人一個，只要知道她的行蹤就直接放牛吃草了。
後來季穎生了一個小孩，生活頓時變得忙碌了起來，她辭掉工作，專心的在家帶小
孩，她的說法是，『工作日後再找就有，小孩的童年只有一個』，然後就毅然決然的離職
了，有一陣子我們不大敢找她，怕她帶小孩帶累了，還要出來應付我們這幾個活力永遠
充沛的八卦女，她會吃不消。
又跟她搭上線，是在她的小孩大約一歲半左右的時候，那一次她約我們去她家玩，
我們幾個女生大包小包的跑去找她，當然拿的全是些吃的東西，打算來個『吃不肥，誓
不為人』。
季穎的小孩是個可愛的小男生，大大的雙眼皮眼睛，像會說話一樣的水汪汪的，很
愛笑，白白的頰上透著紅潤的顏色，已經很會跑了，也會說一些話，還會唸ABC，真
的是很聰明。
不知道為什麼，一群阿姨裡，他就只偏愛黏著我，別的阿姨要抱他，他全都不願意，
只肯給我抱，所以特別得我的心，那年的紅包錢，我也包得特別大包，算是他給我面子
的報酬。
季穎說我有小孩緣，因為我本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小孩，已經七老八十了，稚
氣仍重，還老愛穿那種胸前有卡通人物的T恤，來幫自己的年輕加點分數，所以小孩看
到我，會感覺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同伴……真的是找死！居然敢轉個彎來罵我裝可愛。
不過季穎的小孩聰明可愛，這是無庸置疑的，他笑起來的樣子，又純淨又美麗，真
像是上天派下來解決人間困厄的小天使。
季穎說：「小孩啊，睡著時像天使，醒著時像惡魔；這是不滅的定律。」
這算什麼？季穎的切身之痛嗎？
可是她的小孩，看起來明明就像是個天使啊，怎麼看都嘛不像是惡魔；季穎一定是
沒有看過真正的惡魔小孩，才會這樣說自己的小孩的。
我本來是很喜歡小孩的，從小就愛逗弄那些年紀比我小很多的小孩，喜歡逗他們
笑，看他們展出天使笑容時，就會覺得很開心，心情會變得很好。
後來在高二那年，看到表姐生的小孩後，突然變得對小孩有種近情情怯的膽怯感，
表姐的小孩是個破壞狂外加過動，只要到他手上的東西，很少會體有完膚的，偏偏他又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靜不下來，總是累壞了每一個照顧他的人，加上那小子資質頗高，小
小年紀卻很會抓大人的臉色，古靈精怪的讓人又氣又愛。
直到看到季穎的小孩後，才又慢慢恢復我愛小孩的天性。
我的小孩，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小孩呢？會不會有天使的容顏？會不會有柔軟的好心
腸？會不會擁有一笑解千愁的魅力？會不會有個有主見、可以受挫再勇敢站起來的堅強
個性？會不會是個聰明貼心的好孩子呢？
越想心裡就越是渴望，渴望能夠早日見到我的孩子。
我記得以前，每當我情緒不穩定時，肚子裡的小孩好像也能感受我的情緒，然後變
得很不安起來。
娘家的媽媽說，這個就叫做是『母子連心』。
多神奇啊！原來這個名詞不只是虛構而已的字句呢！
那麼『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又是怎麼回事呢？因為我還沒有當過娘，所以體會不
出這樣說法是什麼樣的感覺，不過依我小時候的感覺想起來，當我媽打我時，她越捶得
用力，我就越痛，卻也沒看她哭泣或者掉淚什麼的，只知道她的臉已經氣得歪七扭八的，
恨不得把我手掌打去貼在牆壁上，所以那時覺得『打在兒身，痛在娘心』這話根本就是
句屁話，完全不可採信，痛的明明就是我，關我娘什麼事？
整個夜裡，我就這樣一直一直無聊的想著，想到蟲鳴聲逐漸隱去，想到眼皮越來越
重，想到……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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