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多瑪 只有影子要崇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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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過世後，他和她的朋友來收拾她的房間。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喪禮上自始至終他沒掉一滴眼淚，出殯的時候他也只是在自己的車裡抽煙，不像她的親友們幾乎個個哭的像淚人似的，他卻連一點點感傷的感覺都沒有。若硬要拉出一個感覺，也只能說：空空的….是的，是空空的，像是讓自己置身在夜半的星宿海，四周是沒有邊際的礫漠，還有，黑的純粹似要把人吞噬的夜空……
其實他是不想來的，因為若要追究她死因的罪魁禍首，應該就是他。
看見她的父母，他連打招呼的動作都不想做，誰喜歡在責難的眼光裡哈腰鞠躬？整個喪禮的行程，他都顯得懶懶的，要不是她的朋友催促他去幫忙做一些事的話，他真的有可能會被她的親人轟出去。
「其實，我們真的很不希望你來，但是我們知道，她會期盼….」
她的朋友紅著眼睛說。真的是好朋友，明明受了他一肚子氣，卻仍把持著，不想在她及她家人的面前給他難堪。
他看著她擺在桌上的照片，一雙笑的很開心的眼睛，摟著他的腰….
實在很難把她和喪禮上的那一罐骨灰罈聯想在一起。
她的笑容，她的眼淚，她的聲音，她的乳房，她柔軟的陰部，她的呼吸….全部燒成沒有生命的灰燼，靜靜的盛裝在乳白色大理石的骨灰罈裡。
他吁了一口氣，隨即點了一根煙，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朋友在裝箱她的遺物。那一張床，他們曾在上面激烈地做愛，轉眼間只剩了床板；衣櫃門被打開著，她的衣服已都被拿出來，他想起她喜歡在那裡試穿一件件新衣服給他看，等著他的讚美….
她的朋友看見他只坐在那裡發呆，更是火上加油，只是隨即又想到她….也只得按捺住脾氣，自顧收拾打掃不理他。
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抬起頭來，她們站在他的面前，個個眼眶又都是紅的。
「你該做點事吧！浴室給你清….」
她們不想進浴室。
他進了浴室，浴缸還是一片血紅，牆壁上也有些許血跡，然後，一路延續到浴室外面….
她是被來看她的朋友發現的，按了許久的門鈴，沒有人應門，卻又聽見屋內的音樂聲。等到鎖匠把門打開時，收音機還不斷地放著音樂，然後，浴室傳來潺潺水聲，兩瓶空的藥罐倒在洗手台，一把落在她手邊的水果刀，不斷受溢出的血水淋浴….
救護車來前她早斷氣，蒼白無一絲血色的臉孔，緊閉的雙眼周圍泛著青黑，她穿著他送的衣服，從頭到腳。
沒有遺書，沒有任何一句交待，憂鬱症的藥還放在床頭沒吃完。
一下子，浴室刷乾淨了，他沒有表情的走出來，看見她的一位朋友還在邊收拾邊拭淚。
他晃到她的書桌前，隨手翻一翻堆放在桌上亂七八糟的書簡信件。突然，他注意到一本記事本斜斜地歪在桌角，稍稍一碰就會掉下去，於是他便伸手去挪一挪，卻瞿然看見本子封面下角一行小字寫著給他，但是他從來沒聽她提過她有寫東西要給他。
他翻開第一頁，她的字跡寫著：「一直猜不透你的心，起起伏伏，忽遠忽近….每個人心中都像飛機一樣有個黑盒子，誠實的紀錄著屬於自己靈魂的獨白，但當它被公諸於世時，卻是飛機出事隕歿的時候。」
他接著翻開第二頁、第三頁、第四頁….他看到她赤裸裸的靈魂和對他的愛與恨，煞時，那一張冷漠的皮膚被活生生撕掉，那一些誤會和猜疑，那因為自保而築起的城牆全數崩潰，他一直以為可以handle好自己的情感，但節制的結果卻是挽不回的憾恨。
他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像嬰兒一般，她們都嚇呆了，全部傻愣愣地看著他。
199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