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這一篇寫台中的感覺。
在台中住了四年,大部份都是很愉快的記憶,因為那時正值青春吧!^_^
可以不戴安全帽的時代,騎著摩托車在中港路呼嘯~~~~
偶爾去九九隆shopping日常雜貨,或是閒逛逢甲夜市吃好吃的雞排 :)~~
星期二的東海夜市、午後的藝術街坊......
我現在還是很喜歡科博館一帶,現在更有精誠一街、sogo商圈可嬉戲,
發現公益路上的”泡沫紅茶店”開的一家比一家大,一家比一家看起來都吸引人進去停留......
美術館附近的”coffee shop”一家比一家精緻溫馨有特色,難以選擇到底該選哪間消磨時間...............
現在一年至少會去台中2、3趟,吃吃喝喝逛逛玩玩,
每每都覺得愜意,但是總是有新東西看不完.........
ㄚ~~~~~ 台中真是好地方ㄚ~~~~~
來計劃再去台中晃盪吧!
2002.8.8.
--------------------------------------------------------------------------------
中時網路藝文村_人間咖啡館
台北人的台中--淡妝濃憶
周芬伶 (2002.07.24)
初到東海研究所報到那天,我化著淡妝,白衣牛仔褲厚底鞋,同學斜目說:「台北人就是這個樣子。」
那時只有一線公車到東海,何厝朝馬到大度山十分荒涼,四合院相思林荒地和墓埔相連。當然還沒有榮總,工業區、理想國。東海別墅真的是一片美式花園別墅,電視節目常到這裡拍外景,崔苔菁在白色的洋房前搖擺唱歌,四周是大片草原,翠笛銀箏,好恐怖的遙遠。現在高樓林立成商圈成夜市,人們邊逛邊問:「別墅在那裡?那裡有別墅?」
民國四十四年,東海大學落成,在當地農民眼中,它是洋教堂和肥美的牧地,可以進去割草回家養牛,山村的老人看到男女大學生牽手擁抱,便會怒呵:「打壞風俗,打壞風俗!」其實東海四周都是淳樸山村,像「青埔」、「虎寮埔」、「龜山」、「龍井」……,日據時代,大肚山一帶的土地大多是日人新源氏的甘蔗農場,嶺上遍植甘蔗番薯,一片艷麗的紅土。民國六十五年以前,一條台糖的五分仔火車鐵軌縱橫其間,在蔗糖鼎盛時期,銜接大雅橫山村和烏日糖廠,橫跨西屯與南屯;民國五十二年,烏日糖廠關閉,改駛台中糖廠。如燈塔般的兩大糖廠煙囪,是台中盆地內兩個最顯著的地標。
大肚,大度,高只有兩百五十公尺,不能算山,只有那麼一點弧度,但人們還是說上山下山。我從山上住到山下,又從山下住山上,幾上幾下,南屯西屯北屯都往過,倏忽已過二十三個年頭。
我初來台中,眼中只有路思義教堂、相思樹林和東海,日日埋頭在圖書館中,讀的卻是奧古斯都沉思錄、卡萊爾《英雄與英雄崇拜》、黑格爾、楊格、阿德勒……。才不過幾月,鄉土文學論戰、中美斷交、中日斷交、美麗島事件,絞得我心亂如焚,於是休學想做點什麼,遂窩居在木柵,無日不清談議論政治,窮到典當母親送我的金項鍊,每餐以脫脂奶粉果腹。我緊貼著台北盆地,以為這就是緊貼著時代。
台北適合動,台中只宜靜;在台北感受血液流動,在台中聽得見心跳。多想同時擁有兩者,事實不能。
再回台中,我的妝又濃一點,艷妝騎機車,看上去就是邪就是壞,白天上課,晚上在報社上班,同學去報告所長,所長命令我休學。還好社長老師齊來保我,考完論文,把畢業證書同論文往床底下一扔,發誓永不再回東海。那時一心只想寫小說,帶著寫論文用剩的一大疊稿紙,搬到南屯大里橋邊的二樓別墅,樓前有花園,樓上住個瘋子。
與洪醒夫有一面之緣,黑皮衣深色長褲,雙手抱在胸前冷冷看人,黑面包公,本土作家的自衛與自尊,彼時正是林義雄事件前後。不久在車禍中過世,真慘!那時的台灣作家,王拓、陳映真被捕,林雙不改名寫政治小說,老說:「國民黨要抓我!」有人憂心忡忡問楊逵:「台灣會不會越來越壞?」他回答:「會越來越好!」不久,楊逵過世。
在報社工作必須時時往外跑,台中市區每條縫都鑽過。民歌西餐廳與歌廳舞廳的全盛時期,我在後台採訪劉文正和崔苔菁,那時旁邊站著白冰冰,還是小歌星,皮膚白勝雪。幾個同事常相約在敬華酒店聊天,面向台中公園,隔幾步就是以前謝雪紅窩居的大華酒家。喝完茶就該到豪華歌廳聽歌,我大多坐不住,轉戰老樹咖啡屋,或朋友開的畫廊。其實繼光街、市府路、中山路、民族路繁華異常,珠寶店進口服飾店舶來品店,歌女舞女神女身著金鏤衣腳踩金鏤鞋,綠川吹來風香粉香,三民路至火車站有小京都之美稱,舊名大墩。
買書就到中央書局,三○年代文協活動重鎮,文藝復興風格的洋樓,磨石子地,厚實的樓梯,遊逛其間,有森森涼意,除去現代文藝,還賣外文書。看電影則到西北戲院,轉角有一家老牌的日本料理店,薑汁牛肉燒得讓人舌頭酥麻,平等街巷子裡烤肉沙拉百吃不厭。但我最常去的是台中圖書館、一中和救國團。當義務張老師三年,值完班去吃一中豐仁冰,五百CC大茶杯裡有紅茶梅子大紅豆,長湯匙挖豆子,吸管喝凍飲,過癮極了。蜜豆冰太甜,茶飲太澀,豐仁適得其中。這城市的糕點花樣忒多,太陽餅、大甲酥餅、芋頭酥、龍鳳酥、老婆餅……還有人變出老公餅,又衍生出公婆餅,餅店就叫「公婆堂」。我那在美國的妹妹,魂牽夢縈的是美珍香鳳梨酥,我認為三明治最有特色,軟綿香又不散亂,連咬下的齒痕都成平行。那時迷平劇,圖書館固定時間播放帶子,聽戲的都是老戲迷,只有我一個小女生。在台中就可以這樣胡混,高雅也好,低俗也好,相容並存。有時混到夜市看殺蛇,搶喝蛇血酒,七葷八素地拐到漆成藍色木屋的妓女巷,每一扇小窗框著一張濃妝的臉,並不怎麼閃躲,有時對你陰邪一笑。
吃西餐就到仕康佳,那裡的焗烤甚好,每回去都看到外文系的一票老外,青妹也在外文系任教,每天在那裡改作業吃焗烤,我們相約到老也要拄著柺杖相會仕康佳;沒想到不久就關門歇業。台中的西餐廳命運多舛,波士頓的那場大火燒掉多少人的西餐雅好,瑞華設分店,好景沒幾年。老饕在這裡會寂寞,只有小吃好,海鮮也不錯。
那幾年玩得有點過火,小說也沒寫成。沒想到論文指導老師當上東海中文系系主任,把我找回去教書。便又移居中興大學旁,那條路多是二樓花園洋房,很像東海別墅,幾個文學青年常來我家唱歌,奇異的每個都很會寫文章。我在那裡發表第一篇散文,出版第一本書。其時中興附近很安靜,人車少行,很適合散步,在這樣一個缺少戲劇張力的城市,一切讓人散漫。連中興湖的天鵝看起來也有點呆。
好幾年從中興通車到東海,二十二路公車擠滿老榮民,他們固定到榮總拿藥會老朋友,在醫院樓階上開同學會。我發現窗外的景致急遽變化,城市的重心漸往西移。工業區終結青埔、虎寮埔等舊山村,五分仔小火車停駛,台糖煙囪消失,無法想像這裡原是一整山的蔗廓和相思林,白頭翁的故鄉;現在是大哥的逃匿天堂,像體育場那麼大的KTV、保齡球館、舞廳、汽車旅館、賓館,讓人誤以為闖進拉斯維加斯的瘋狂糜爛,入夜後的霓虹燈比煙火還燦爛。五期繁華後是七期、八期、九期。多少建商飛黃騰達,還有政客;而昔日的大墩紅顏已老。
我始終認為台中最美的是水文、然後是人文,接著是茶食。它一邊傍山,一邊靠海,綠川、柳川、梅川有古典的風韻,筏子溪、麻園頭溪是賞鳥的佳處。港區的夕陽海景還有漁港餘味,印象中一色的灰,沒顏落色,大塊海大塊天。很純很美,尤其清水大甲一帶,文化氣息濃厚,古老的小鎮隨隨便便可以找到異人和野史。山與海守護著這一份純美,就這點令我徘徊不忍離去。當然還有庭院深廣,大得誇張的林園咖啡屋,一面聊天一面打蚊子,連嗓門都變大。
這裡三步一茶館、五步一茶棧,發展出來的茶食平凡而不簡單。譬如說雞爪凍,二十元一盒,便宜,可讓你想不到的好吃;豆腐乾也會讓人想把舌頭一起吞下,還有什麼千奇百怪的糕啊餅的。我懷疑台中人吃茶食比吃飯多,吃出厚實肥墩的身材,好個大墩人!
我則束心作大度人,三兩星期走壞一雙鞋,且鞋形奇慘,都是鞋底削破半邊,怎麼會這樣?走山路啊!最早住理想國,還是蔗田時期,路上常有牛車經過,入夜時才覺得住真高,往下看燈火一路燒到天邊。不一會兒來了建商,還建國呢!歐式洋房蓋滿山頭,假日擠來一堆觀光客。住不得了遂又移居東海別墅,此時麥當勞、必勝客、屈臣氏已進駐,跟所有的商圈相似,車如流水馬如龍,走路常會被摩托車、汽車擦撞。
一個城市也有九條命,死了大墩,還有大度。九二一地震毀了大里,西區卻異樣地繁榮。朝馬一帶變成觀光驛站,五顏六色的糕餅招牌密密麻麻,連大甲鹿港清水豐原土產也來湊熱鬧,萬商旅客雲集,連陽光空氣都躁動不安,車塵翻飛,然而還是野氣十足。你可以看見長裙女郎騎五十CC摩托車,手撐陽傘;你也可以看見檳榔西施作海灘打扮,露得比其他地方多。你的眼光隨時受到震撼,還真需要來一瓶維士比或一顆檳榔。還不過多久以前,這裡是公車的終站,東海人下山約會得在此處分手,像陰陽界,以下是萬丈紅塵,以上林深野曠,嶺上白雲多,請君止步。
有十來年,台北台中兩頭跑。在台北晝伏夜出,看晚場電影,到遠企喝下午茶,到明德春天買菜,偶爾游泳洗SPA;在台中黎明即起,打坐練功,除了上課幾乎不外出。這種日子過久了大概有點分裂。台中的我始終不喜歡台北的我。洗去一切裝扮,素臉素衣拖鞋,還曬得有點黑。我想我漸漸成了台中人。慵懶中有點憨傻,每日買杯珍珠奶茶,猜疑著這樣喝下去會不會越來越大墩。
現在的我不化妝,偶爾淡妝,人們會問:「嘜去叨風騷?」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