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是神的提醒
張筱雲
七年前,確知得乳癌時,正如許多人一樣,第一個反應是:「為什麼是我?」,更想不通的是,歷年來飲食起居正常,不抽煙、不喝酒、少肉多蔬菜水果,再加上不會開車,出門買菜大半要靠兩腿,運動量十足,住在城郊,空氣新鮮,前有小湖,後面是森林,經常散步,如果像我這種人都會得癌,真是天理何在?
尤其,當我看公公每天兩、三包菸,數十年不間斷,且專愛吃肥肉,超重至少二十公斤,這麼不健康的生活,他照樣無病無痛活到八十九歲,更覺得世間太不公平,此刻,內心填滿怨天尤人,沮喪到極點,對上帝也因此失去信心。
所幸,仗著平日耐操的強壯體質,手術取出直徑約兩公分的腫瘤,出院並接受六星期的鈷六十放射治療後又開始健步如飛,以為以經沒事。不料,一年多後脖子出現腫瘤,開刀取出檢查結果是,癌細胞蔓延了!
再度受到命運的嚴重打擊,一下子,平日的樂觀和勇敢似乎在瞬間消失,「為什麼病魔不饒過我?」,那時候,兒子還小,我向上帝禱告,祈求祂再賜給我幾年的生命,至少要等兒子十五歲,稍微大一點,我才能放心走。
癌細胞蔓延後,我更加努力小心控制,西醫、中醫、食療和運動一起來,但是,還是躲不過病魔的糾纏,三年後,腹部長出直徑將近十公分的腫瘤,因為癌細胞蔓延的區域太大,醫生開刀之前,要我簽字同意,必要時將裝接人工肛門,我一聽,差點昏倒,下意識反應是:「上帝要毀滅我」。
所幸,癌細胞未侵入大腸,逃過一劫,醫生告訴我,整個腹腔幾乎都被癌細胞佔領了,沒辦法,他能切的切,能割的割,但其他體積較小,或肉眼看不到的,就只好留在裡面了。當時,醫生已經放棄希望,估計我活不過半年,因為,手術前檢查發現,不僅腹部被癌細胞攻佔,連腦部和脊椎、肋骨都有癌細胞蹤影。
病情進展到這地步,腹腔手術後,聽醫生建議,先作最迫切的腦部鈷六十放射治療,三星期療程之後,我到療養院靜養,期間,再度找回對神的信心,我每天虔誠禱告,相信祂應不會棄我於不顧。果然,奇蹟真的發生了,半年多後,我回醫院複診,身上癌細胞竟然消失了,驗血報告的腫瘤指數低到幾乎接近正常,連醫生都嘖嘖稱奇。
我也以為渡過難關,逐漸掉以輕心,半年多後,再度進醫院開刀,把被癌細胞侵蝕掉的脊椎,用鐵片和自己身上的骨髓接起來,逃過終生癱瘓一劫。手術後,醫師警告我,脊椎附近的癌細胞仍然盤旋不去,為免後患,最好立刻接受放射治療。
當時心想,也不急在這一時吧!?等我從療養院回來以後再處理。結果,這個錯誤的決定帶來好幾個月痛不欲生的大災難。
三星期的療養院回來,不到幾天,又被送入醫院,因為癌細胞駐進脊椎,而脊椎神經控制整個下半身,不分日夜的可怕抽痛,讓我忍不住大聲尖叫,那種感覺類似被刑求逼共的犯人,日夜的折磨,令我神經瀕臨崩潰。那時候,最大奢望是能夠一夜無痛到天亮,巨痛中,我不斷問上帝,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何要賜給我這麼多痛苦?
一星期後,醫生答應,如果疼痛繼續下去,就送我進入安寧病房。我欣然同意,雖然死亡是逃避,但也是解脫,至少不必永無止盡地痛下去,況且,當初央求上帝,讓我陪伴兒子到他十五歲,現在,兒子十七歲了,已經多贈送我兩年的時間,應該感恩,而不是抱怨。這麼一想,心就平靜下來。
就在視死如歸之際,疼痛突然減緩,治療脊椎上的腫瘤刻不容緩,開始進行放射治療。三個禮拜的療程結束後,疼痛逐漸減輕,一個月後,已經可以自己站起來走路,不需要坐輪椅。又是一次神的奇蹟!
正想喘一口氣,又發現新的腫瘤,這次是脊椎上方和前面胸部肋骨。為了避免半年前痛撤心肺的歷史重演,先治療後面脊椎,再處理前面,這是第四次的放射治療。
雖然腫瘤一再出現在我身體,七年來經常生活在剃刀邊緣,但是每一天早上醒過來發現自己還活著,就忍不住要感謝上帝的恩典,我身上的病痛,是神提醒我,要過警醒的生活,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人正再地球某個角落承受戰爭,或天災人禍所帶來更大的痛苦,即使活不過明天,也是神的旨意,無論什麼樣的安排,都要欣然領受,不必慌張失措,這麼一想,就不再自哀自憐,放心把命運交在神手中,祂會帶領我走出死亡的幽谷。
況且,我並不孤單,遠在加拿大的小燕姊,正每天不斷為我禱告,這股無形的力量,將支持我在崎嶇路上,平安順利回到上帝懷抱中。
原載基督教箴言報
筱芸走好！
26號與筱芸告別前，她表示希望次日即能夠“上路”。彼時，我雖覺得她的精神狀態足以再撐一陣子，當夜趕回維也納後，甚至還即刻向諸多文友發了短訊，一來報告筱芸的病情，一方面建議大家與她保持電話聯繫…聽後，仍然脫口問道：“你怕嗎？”筱芸凝視著我，平靜地說：“不怕，代我向所有朋友告別。”
次日傍晚，果真得到筱芸仙逝的電訊。我想不通，我該如何替她告別？
筱芸一向是歐洲華文作家協會與世界華文女作家協會的活躍分子。但是，糾紛、是非裏從沒有她，怨天尤人、斤斤計較的也沒有她。多數情況，如果大夥聚會期間突然出現了“不速之客”，或增加了與其他協會的某種聯繫，牽線人終歸是她。
德國人有句諺語，世上任何人的背心都帶點污垢。筱芸的淳樸、憨厚、誠摯卻讓人覺得她投胎投錯了地方。她缺少對人提防的機制，也從來不能理解為何別人會遭遇那麼多的惡人。她自己，永遠是那麼興高采烈，那麼積極投入，那麼與世無爭，那麼讓人覺得她的坦蕩令人相形見絀。
去年，我們一度打算以作家協會名義辦個小規模旅遊活動。筱芸籌備期間一股腦發了上千封通知。知悉後我大吃一驚，即刻把該事阻攔下來。筱芸不解地問我為什麼要縮小範圍?多幾百人不是更熱鬧些嗎？嗣後仔細想想，錯不在她，而在於這個世界，包括精打細算勞力支出的我。
筱芸，小雲，高掛在萬里晴空時，不覺她的亮麗；失去了她，還留下幾多光彩？！
歐洲華文作家協會會長 俞力工哀悼
2007-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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