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快下班了,我男朋友可等慘了。」
「情人節還得值班,真是非人待遇。」
「妳還算好哩。」那個護士說。「有人就算快下班了也沒人等,比妳更慘。」
「妳是說徐醫生?」
我一聽見她們談論的人是我,我的耳朵立刻豎得尖尖的,活像書裏的福爾摩斯
那般敏銳。
「不是她還有誰?」那個護士又說。「妳還記不記得去年的今天她失控的模樣?」
「當然記得。」另一個護士顫聲回答說。「我從沒看過徐醫生那個樣子,又是哭又是吼的,好像瘋了一樣。」
「不能怪徐醫生。」那個護士再說。「要是我的男朋友也和徐醫生的男朋友一樣死在我面前,我可能也會瘋掉。」
「噓,小聲一點。」另一個護士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噤聲。「她還沒有下班,當心被她聽到。」
兩個人這才想到隔牆有耳,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倒楣的我恰恰隔著一張帆布牆,聽完了整段對話。
「徐醫生,妳怎麼站在這兒?」
正當我猶豫著該不該出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出現另一個趕著下班的護士,逼我現出原形。
於是,我只好尷尬的站出來。
「我等打卡。」我假裝沒事地瞧著一直討論著我的兩位護士
「早就下班了,妳不知道?」剛趕到的護士一臉怪異的看著我,似乎懷疑我的聽力。
「我沒聽到鐘響。」只聽到她們的耳語。
「徐醫生,妳一定是忙過頭了。」最後到的護士搖搖頭,笑著拿起卡片插入打卡鐘,接著跟我道別。
「明天見,情人節快樂。」打完卡後她揮手。
「情人節快樂。」我也揮揮手,並且一點也不驚訝其他兩個護士也跟著跑,她們早想走了。
也好,我也想早點回家.笑一笑,也拿起卡片,我隨手打下今年情人節最後一個空格,正式結束今天的工作。
「妳給我乖乖的把這些牛奶喝完,否則我扒妳的皮。」在貓盆裏注滿了牛奶以後我威脅我的貓,牠叫克麗絲汀,是我依我最討厭的英文老師的名字取的,當時我也不知道我的腦子在想什麼,反正就是取了。
一年前的今天,情人節的中午,我約了我的男朋友出外吃飯,順便向他抱怨。
「今天是情人節,你怎麼沒有送花給我?」我們一見面我就向他施壓,只見他
挑眉。
「幹嘛送花給妳,妳又不是我的誰。」他相當不給面子的戳破我的春秋大夢,要我別臭美了。
「那…..至少也該給我張卡片吧!」我嘟起嘴抗議,心裏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知道了。」他大翻白眼。「待會兒吃完飯回去,我寄張電子卡片給妳總可以了吧!」
「一定要寄給我哦,我等著。」我十分興奮的咧嘴微笑,打算在下午回醫院上班之前先溜回家一趟開電子信箱收信,雖然可以想像他用的絕不會是什麼浪漫字眼,可是我仍然相當期待。
「真受不了妳們這些女人,過什麼情人節!」他邊嚷嚷邊低頭吃飯,見他這般不甘心的模樣,我忍不住又和他吵起來。
「你真的一點情調也沒有耶,你沒看日劇嗎?」明知他忙得沒空看電視,我還是想跟他吵架。
「我只看DISCOVERY。」他又說,氣得我連忙把他的餐盤拿開。
「你的人生真無聊。」我朝他做了個鬼臉。「前陣子才播過的日劇就很好看,你應該多看。」
「哦,那齣日劇叫什麼?」他才不信戲劇中的愛情,他總說那是胡扯。
「叫『百年物語』。」我很高興的回答。
「裏面都播些什麼垃圾劇情?」他一副無聊的樣子,招來女服務生要咖啡。
「什麼叫垃圾,你講話客氣一點好不好?」我氣死了。「那齣戲很感人,而且主題歌曲也很好聽,曲名叫only love 是娜娜唱的。」不過我懷疑他知道娜娜是誰。
「娜娜,我知道。」他還當真知道。「一個希臘女人,唱片貴得要死。」
「她的歌聲值得。」雖然私底下我也滿認同他的說法,可我就是嘴硬。
「隨便啦。」他低頭看錶,剛好這時咖啡也來了。
「給妳五分鐘的時間把劇情講完,聽完了我就要走人。」
五分鐘哪夠?不過我還是很努力的在五分鐘內扯完了六個鐘頭的劇情,說完了之後順便搶了他的咖啡喝。
「這有什麼好感人的?」聽完了故事,他說。
「你不認為每一代的故事都很棒嗎?」我反駁。「要是我有這個編劇功力,我一定不當醫生,改行寫劇本。」
「要是妳當編劇,那齣戲一定沒人看,電視台正好可以趁此關門。」
他也很快的反駁回來,差點沒把我氣死。
「我先回去上班了,你快點把卡片寄來!」
才進家門,我立即打開電腦連線,對著空無一物的信箱發呆,腦中不由地回想
起我和他的相識過程。
說起來或許沒人相信,我和我的男朋友竟然是鄰居,而且是家近到可以爬牆越過去的那一種。從小,我們就很愛吵嘴,總是一天到晚吵個不停,從來沒休戰過。
我還記得,那一年剛搬到鄉下,人生地不熟的,習慣大都市生活的我實在很難適應鄉下的簡單生活,一放學就發呆,每當那時候,他一定跑來找我、鬧我。
「妳幹嘛發呆?」他總愛拉扯我的頭髮。「妳發呆的樣子醜斃了,不過妳笑的時候也漂亮不到哪裏去。」
「你才是醜死了呢!」我從他手中拉回我的頭髮。「你嫌我醜,就不要過來啊,幹什麼來我家?」
「沒辦法,我家就住在妳家隔璧。」他說的理直氣壯。
「那我搬家。」我惡狠狠的撂話,隔天便找來好多白色的石灰,在地上畫了一條線,不許他越界。
五年過去了,我們都沒搬成家,而且很不幸的考上同一所高中,還好死不死的分在同一班。
「你們就是有名的那一對!」
「我們不是。」我每次都忙著澄清。「我和他只是住在隔璧而已,大家不要誤會。」
「拜託,我的水準沒這麼低好不好?」他的嘴還是一樣臭。「誰會要她當女朋友,又不是不長眼睛。」
「是啊,你的眼睛反正是長在頭頂嘛!」我也不客氣,他這人真的很討厭。
「總比妳長在下面好。」他也不甘示弱的暗指我的眼光不好,當時我正暗戀另一個學長,而學長的長相可比他差多了。
「哼。」
我氣得掉過頭不理他,不把他的諷刺當一回事,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的諷刺之下另有含意,沒多久我就發現到了。
就在我為學長用情不專掉淚的那一天,他悄悄的遞過一條手帕,一臉尷尬的把
我拉進他的胸膛粗聲粗氣的安慰我,叫我不要哭。
「早告訴妳過他不好的嘛,妳偏不聽。」
他氣呼呼的罵我,我卻是被罵得莫名其妙,他根本沒說過這句話。無論如何,
我還是在他懷裏哭了一夜,並從此改變對他的觀感。
我和他之間有了奇妙的轉變,我們還是一樣照常吵架,照常針鋒相對,可是漸漸地,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不同以往,而我,也時常為他的接近臉紅心跳,我們心底都很明白;我們喜歡上對方了。
即使如此,我們嘴裏還是不說。就算我們時常克制不住偷偷接吻,就算我們對彼此的一舉一動都很在意,可是我們就是不說,誰也不肯先承認愛意。
時光就在彼此的拉距戰中飛逝,很快地,我們不得不面對升學的問題,同為自然組的我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我選擇學醫,而他選擇理工,兩人就此分開。
可是,我們終究還是分不開。父母為了怕我們在台北沒人照應,硬是把我們租在同一棟大樓,於是我們又成了鄰居。
成了鄰居,我們自然還是一樣吵嘴,只不過吵著吵著就吵進房,有時還吵到床上去。
好吧,我們是發生了肉體關係,可是對我們的實質關係幫助不大,我們還是一樣不肯說愛彼此,甚至連情人節都不曾一起渡過,直到有一天的情人節晚上,他看見我和別的男人一起共進晚餐,才在我回家的時候等在我的房門口,要死不活的告訴我,以後情人節別跟其他人出去,他會帶我出去吃飯。
三年後,我終於升為正式醫生,而他的事業也做的有聲有色,各自搬到較大的公寓,從此分道揚鑣。
不過,表面上雖是分道揚鑣,可實際上我們還是在一起,每年的情人節都一起渡過,只是一年渡得比一年更沒意思,因為他從頭到尾都不肯說愛我,就算我再怎麼暗示他都一樣。
再次面對空白的信箱,我注視著螢幕好一會兒,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很大的火氣。
嘴裏不肯說,信又不肯寄,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把我當做什麼?
於是我帶著十足的火氣,撥他的手機。
「喂?」他接起電話。
「我沒收到卡片。」我馬上顯示我的不悅。
「妳沒收到?」電話那頭似乎很忙。「但是我已經寄了。」
他真的很忙,但我不管。
「我就是沒收到,你再寄一次。」最近我的信箱老是出問題。
「好吧,我再寄一百次,這總行了吧!」
「隨便你,你最好不要寄來。」我越想越生氣。「晚上你也不必來接我了,我自己去吃飯。」
「妳不要任性好嗎,我真的很忙。」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奈。
「對,我就是任性。」喀一聲,我切斷電話,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我越想越委屈,生氣之餘乾脆把電話線都拔掉,也不管手機怎麼響,反正我就是不要接電話。
回醫院之後,我囑咐總機無論是誰撥電話來我都不接,只想專心工作。
「徐醫生,那邊有個病患請妳照料一下。」
正當我收拾醫療用具,準備到另一個病房支援的時候,急診處外面又傳來救護車的尖鳴聲。
老天,今天發生事故的人還真多。
這對急診處的工作人員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每天每天我們都是這般搶救人命的,分分秒秒都寶貴,因為這關係到一個人的性命。
「這個人怎麼了?」我問第一個跑過來的醫護人員,其他的醫護人員正忙著將患者搬上床,那人渾身都是血。
「撞車了。」醫護人員說。「撞得很嚴重,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我跑得很快,幾乎在他們剛把病床推到緊急醫護室我人就到了,當我到達的時候,醫護人員告訴我,那人已經沒有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準備電擊。」我邊走邊要醫護人員調整好機器,救人是我們的責任,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失去冷靜。
可是,當我看清楚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誰的時候,我失去了冷靜,躺著的人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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