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凱關上貨車門，低頭望了望手錶，驚呼了一聲，趕緊撥了電話。和緯丞的約會已經遲了一個多小時。「歹勢歹勢~~今天貨比較多，剛剛才送完。」復凱說著。「拜託，都快九點了。」緯丞在那一頭的聲音顯得有些嬌嗔。「啊都說歹勢了，你是想怎樣啦？」「靠~~約的人是你耶…我都快餓扁了。」「好啦！是要甲瞎小啦？」「甲你耶小啦。」「來啊來啊~~誰怕誰？」「是你怕我。」緯丞的最後一句話讓兩人笑的開懷，他們約定了常去的那家麻辣火鍋。這是他們固定一個月一次的約會。*************************************************************他們倆其實是高職同學，也是他們倆的最高學歷，十幾年過去，復凱現在是個快遞公司的送貨員，除了每天上班時間幾乎都接近12小時外，其他都還不賴，算是穩定的工作；而緯丞上班的公司，是成衣的批發商，他在裡面擔任倉管，除非大量進出貨，其實並不是很辛苦，但也不是個可輕鬆打混的工作。當年在學校，雖然緯丞已經盡量在掩飾，那個以為深藏的女性靈魂，其實還是讓他在班上被貫上了「娘娘腔」的封號，不過因為他獨特的文藝氣息和清晰的口齒，很快的被選做學校的詩歌朗誦隊一員，也常常會代表班上參加演講比賽…等等，那讓他不至於因為女性化而遭人歧視，反而讓他很有同學緣，有些人甚至老愛戲稱緯丞是自己的「馬子」，復凱就是其中一個。撞球間裡，正準備回家的時刻，只是在狹小的廁所通道跟一群不是學生的不良少年一個不小心的擦撞，讓緯丞引來了麻煩，當他正在左右無援，眼看那群少年就要對他開打之際，復凱舉著撞球棍，一陣大喊，突破重圍，企圖帶著緯丞殺出一條通路。一個娘娘腔和一個其實不是很會打架的笨蛋，那場架，兩個人都掛了彩，要不是發現不對勁趕回撞球間的同學相助，恐怕他們不會只是皮肉傷而已。之後，班上同學其實是好玩的為這個事件加入了浪漫的「英雄救美」色彩，大伙兒硬是把他們真的湊成了一對，從此，復凱成了緯丞的「老公」。起初有點尷尬，漸漸地，他們倆倒也真的「老公」「老婆」的互相稱呼起對方。一直到畢業，復凱在緯丞的紀念冊上寫的是：「我們終於還是得離婚了，沒有我的日子，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我會愛你一輩子的。祝 一帆風順。」。知道那是好玩，緯丞也在復凱的紀念冊上寫著：「我知道你愛我，可是你可不要真的愛上我，我還等著吃你的喜酒。祝 事事順心。」他們唸的不是升學班，全班雖然有八成的人都報考了二專，但應屆考上的，也只有在高三就有在補習那兩三個人，那讓落榜中一半的人決定重考補習。緯丞和復凱家境雖然不至於餐風露宿，但兩人都覺得沒必要讓家裡多一份支出，所以立刻投入職場，完全沒有升學的念頭。然後是斷斷續續的幾個原本就玩在一起的有在互相聯絡，當兵的時候還會互相給大伙兒寫信，但隨著時間和各自開始在職場中小有地位之後，慢慢的失去了消息。五年前的某一天，復凱的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同時離開人世，許久沒聯絡的復凱打了電話給緯丞，他是獨子，除了幾個當時的好同事外，他也請了緯丞來幫忙。通常這個時候，同志內心的母性基因會開始發作，雖然復凱表現的非常堅強，但緯丞就是放心不下，喪葬的事忙完了之後，他更關心一人獨居又沒有女朋友的復凱如何照顧自己，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幾乎是天天跟復凱聯絡，甚至乾脆殺到他家，炒兩個家常菜陪復凱吃飯。也通常是在這個時候，原本平常的友情，會進化演生成意料之外的愛情。所以認真說起來，緯丞是在那段日子裡，才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復凱。那個時候，雖然他的娘娘腔早讓同學們都在懷疑，但正式向大家出櫃，其實也是在近幾年的事而已。而向復凱表達愛意，對一向不愛搞暗戀這種事的緯丞來說，一點也不是難事，反而是復凱羞紅著臉說著：「別鬧了啦！」************************************************************倆人各自將自己喜愛的食物丟入散著大塊大塊鴨血和豆腐的滾熱湯底裡。「又是芋頭！每次湯都變糊糊的。」緯丞其實在撒嬌。「靠夭喔！少給我裝娘喔，我就是愛吃芋頭啊。」復凱用筷子調著碗裡的沙茶醬反擊著。*************************************************************會約定一個月見一次面，是復凱交了女友，當時緯丞選擇黯然退出，為了戒掉每天見到復凱的習慣，他堅持不再見到復凱，復凱倒是說什麼也不肯，他不懂為什麼緯丞會因為他交了女朋友而要離開他，他更不是那種交了女朋友就離開朋友的人，他們為此大吵了一架。緯丞妥協，擦去了眼淚說出：「我知道你重情重義，這樣就夠了，可是請你試著體會我的痛，我真的沒有辦法分享你和你女朋友之間的事情，讓我離開去學會冷靜，我不會消失，時候到了，我一定會主動跟你聯絡的。」當然，固執的復凱並沒有耐心的等待緯丞，或許在他心裡，「愛」，不應該狹隘的只是「可不可以在一起」。所以他還是想到就打給緯丞，緯丞在三個月的不勝其擾之後，答應了復凱的邀約，條件是：不能有女朋友。復凱一開始非常反感，他還是不懂為什麼不能把最愛介紹給最好的朋友認識，但也許就是在那個當下，他終於真的感受到緯丞對他的愛，他終於了解，緯丞對他的一切，早就不是學校裡「老公」「老婆」喊著好玩的而已，他答應了緯丞的條件。其實他們倆都有一種很奇妙的「偷情」的罪惡感，所以在第一次看完電影和晚餐後，他們都同意：「以後一個月像這樣見一次面就好。」************************************************************都餓了。他們倆狼吞虎嚥的低頭猛吃。其實，緯丞愛吃豬肉，復凱愛吃牛肉；緯丞不愛吃各種餃類，復凱偏偏愛各丟幾顆不同的餃類在鍋裡；緯丞認為吃麻辣鍋應該要用白醋加醬油和大量的蒜當蘸醬，復凱卻堅持用沙茶醬……，他們唯一的共通點只有，都愛吃辣，所以即使每次吃麻辣鍋都要互相唸唸對方的品味，他們還是愛約吃麻辣鍋。可能吃的太快，緯丞發現自己漲了，他望向冉冉白煙後對面而坐的復凱，仍是吃的開心，那是他最喜歡看的復凱的一種表情，是一種幸福感吧。復凱其實不帥，身高不到170，那頭自然捲怎麼剪都剪不出個適合的髮型，半個原住民的血統並沒有給他帶來深邃的五官，反而是黝黑的皮膚看起來髒髒的。怎麼說，他都不會是同志喜歡的對象。即使這樣，緯丞還是常對自己說：「愛著卡慘死。」其實緯丞沒有給自己很高的道德標準，即使約定了一個月一次的「偷情約會」，他還是談過幾場戀愛，跟過幾個人，可是，他和復凱一樣，一直沒有安定下來。「還不結婚？在等什麼？」他問著復凱。「你勒？還敢說我？」復凱嘴裡塞著食物，含糊的回著，這是另一個緯丞其實討厭的行為。「我？我怎麼可能結婚？」緯丞大笑著說，一點也不怕別其他客人聽到。「哎呀~~跟你講過多少次了，我愛的是女人，不要再等我了。」復凱的言語裡其實透露著被愛著的驕傲。緯丞笑笑沒有接話，把鍋裡的科學麵，舀了一碗給復凱，一碗給自己。「沒關係。我不介意你愛不愛我。」這句話，緯丞沒有說出口，只在心裡迴旋著。車子停在路口，紅燈在復凱貨車前11點方向的上方熱情的亮著。他們繼續聊著火鍋時未完的話題。因為話題告一段落，突然是一陣沉默之後，復凱像是有感而發的說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到了50歲都還沒結婚…」，復凱「哼」的乾咳了一聲，接下來要說的話像是鼓足很大的勇氣似的。「那…就跟我去花蓮買一塊地，一起養老吧。」緯丞的心臟雀躍的跳動，但他需要保持冷靜，他以大笑回應復凱，隱藏自己的欣喜。「你臭美勒~~誰要跟你一起養老？」他這樣說著，笑聲沒停過。「哈~~最好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你這賤貨。」復凱的口氣可以聽的出來，他絕對是漲紅著臉的。綠燈再亮，車輛再度疾駛出發。夜街裡，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完】 【怪胎】【國語版】作曲：李峻一 填詞：嚴云農 主唱：鄭中基 【無賴】【粵語版】作曲：李峻一 作詞：李峻一 主唱：鄭中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