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著大包小包，氣呼呼地回娘家。
「怎麼了？」老媽在廚房裡忙到一半，跑了出來。
「他根本不需要老婆嘛，他要的只是個會煮飯打掃的歐巴桑！」
她說起話來，急得像一串點燃的鞭炮。
「我每天要做多少事啊？我要打掃、煮飯，還要伺候他家那位娘娘，
我要趕上班、趕下班，還要接小孩，忙得死去活來。
他咧，起床等吃早餐，回家等吃晚飯，小孩哭了也不管，
還任由他媽數落我！我是怎樣？犯賤啊？我不會回家做我的大小姐啊？
我…………媽……」
話還沒說完，她的眼淚已經掉下來。
一看她哭，老媽也慌了手腳，趕緊拉著她往廚房裡鑽。
「小聲點，不要讓妳爸聽到，妳爸最不喜歡家裡有人哭哭啼啼。」
她回過頭，老爸還坐在客廳裡，哼著小調，
悠閒地修著他心愛的音響，好像什麼也沒有聽見。
廚房裡，爐上燉著數十年如一日的老爸養生中藥，飯鍋白霧霧冒著蒸汽。
她仔細看著老媽，圍巾上、頭髮上沾滿油煙，手粗得像個農婦，
一邊煮菜，一邊打掃廚房。
「妳怎麼不讓爸來幫幫妳？」她忍不住抱怨起來。
「老爸也不能什麼事都不做，整天聽音樂吧。」
「算了啦算了啦，我一個人做手腳較俐落啦。」
「男人怎麼都一個樣？」她故意提高了聲調。
「真的以為女人做牛做馬都是應該的？」
客廳的音響像是修好了，音樂聲揚了起來。
「不要理妳爸啦。」老媽拉著她的手。
「我跟妳說，我們女人能多做就是福，妳看我做了幾十年，身體多健康？
沒必要去跟男人爭誰做得多誰做得少啦，這樣是爭不完的。」
「媽，我不是要爭，我只是看不過去……」
「我知道我知道，有什麼委屈回來說給媽聽，不要給妳婆婆擺臉色，
她身體不好，妳不要把她氣壞了……」
她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老媽的女兒，怎麼都學不來老媽的逆來順受、
委曲求全？她聽見有人按電鈴，一定是老公追來了。
哼，不理他，讓他在外面等，就要讓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負的！
「……有沒有聽見？」老媽的「女人班」還沒下課。
「媽，老爸有做過什麼事讓妳感動？」
她忽然問道：「不然妳怎麼願意這樣死心塌地為他辛苦一輩子？」
「感動？」老媽想了想。
「他退休前每個月都把薪水拿回來啊。」
「不是這種啦。要，要跟錢沒有關係，要很浪漫的啦。」
老媽陷入了沉思，忽而皺眉，忽而搖頭。
「妳看，想這麼久都沒有……」
「有了有了，」老媽突然笑了。
「我做小姐的時候很怕冷，每天都手腳冰冷……」
老媽像是從數十年的厚重日記裡，翻到最開心的那一頁。
年輕時候，時序入秋，老爸每天下班得早，就偷偷燒煤球，
再把老薑用刀背拍過，加水加紅糖去熬一碗薑湯。
老媽回家煮飯時，問那碗湯是怎麼回事？
老爸什麼也沒說，繼續聽他的唱盤。
「我就這樣喝了幾年薑湯，喝到手腳都不冰冷。」
老媽說：「男人喔，有時候就是嘴硬……」
她走出廚房時，老公和老爸正坐在客廳聽音樂聊天。
她不小心聽見，老爸來不及收回的話尾。
「……薑要兩碗水煮到一碗才剛剛好……」
她偷偷笑了。
老媽塞了幾顆甘草薑汁糖給她，還交代了幾句話。
「男人不煮薑湯，我們就拿他們的錢買糖吃嘛，沒什麼大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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