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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幾年的海上生涯令我習於人與人之間那種短暫的緣分..
有一回我在巴爾地摩港邊的小餐館裡結識一位另一艘船來自Vancouver的老水手,我用我殘破但足以溝通的英語和他聊天一整個晚上,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知情的旁人或許以為我們是相約來此把酒言歡的忘年之交...殊不知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兩個都醉了..醉到一前一後離開餐館而誰也沒有跟誰說再見...
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我聽見身旁這位老水手告訴我說他有一個daughter,多久之前死於一場車禍..大洋裡穿梭的歲月是孤寂的,陪伴他的總是女兒的相本,從出生到他與她人生最後的相聚..多久之前和女兒一起去大湖旁度假,他們照了好多相片..沒等到下一個港口沖洗卻從船上電報得知女兒已經永遠離開他了..每當相簿翻到這幾張〝final day〞他總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淚..於是有好長一段時間甚至將這些相片抽離相本另外存放..
忽然間他語氣一轉,笑著說:幸好這些相片已經都做了護貝;我從他眼底讀到了幾滴悲哀..
他說剛才這些話他從不對船上的同事講..他說他不要讓朋友覺得他需要安慰..
當然也從沒有同事見到他好像在看什麼東西掉眼淚..甚至..很少有同事知道~
〝I have a daughter〞..
一生在大洋裡穿梭的老水手從不在人眼前顯弱。
他說:W,你知道嗎,大自然是水手的天敵,一但讓同事絕得你脆弱將不再信任你有面對天敵獨自克服的勇氣。
我看著老水手沉默了..此刻的他似乎在沉澱自己的情緒吧..我我卻想著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沖洗那捲〝final day〞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凱薩大帝在面臨敵人圍攻時從不怯弱,可是當他發現圍攻的敵人中竟有他最心愛的人時,他選擇不抵抗而死於愛人的劍下..
此刻我身邊的老水手彷彿就是凱薩大帝的化身,我願意相信他從不在狂風巨浪中暈眩嘔吐,卻也見到他談起心愛的女兒時管不住自己身體的悸動。
當然,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也告訴他多久以前一個下午,我在市中心捐了500c.c.的血,帶著宿醉的頭痛踏上這一條開往大西洋的船..我是多麼深愛著一個唸文藻叫Priscilla的女孩,當時卻必須強迫自己相信再回到台灣的時候一切只會變的更好..
她很漂亮又善良..在我第一次要離開她到很遠的地方時她還告訴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她會每天寫一封信給我...
”Friend,we are the same..”我們都同樣曾經不敢再多看心愛的人一眼。
一轉眼已經11年了..原先以為交往5年的光陰漫長且不易,沒想到分手後的歲月更是快的驚人,一轉眼已經11年了...
張曼娟說:確切的愛戀是深刻艱苦的一生事業,於是我有情,但我不愛。
J,妳不曾在大洋裡漂泊,有些事情妳不知道..而我知道...
有一回我們的船行經巴士海峽繞著一個颱風外圍前進,我第一次見到晚風中的雲靄竟然可以如此快速的變換著,那種感覺彷彿就像使用快轉在看電影..
距離知道這個世上有一個叫Priscilla的女孩已經16年了,這份情緣不也正像當時風中晚雲一般變幻著飄了過去,只是如今對於這個我深愛的女孩是無心..也無力了...只能在每每不經意的夜裡想起她的時候默默祝禱上蒼,希望她幸福,美滿...至少一切都比我好。
J,突然好想妳就坐在我的身旁。
現在的我像是那位沉澱情緒的老水手,而妳..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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