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經過黃昏市場,看到小販攤位前,販售一袋袋表層佈滿白色晶霜的柿子餅,總會讓我忍不住想起那對住在鐵軌旁的老夫妻。
二十年前,柿子餅並不像現在這麼普遍,特別是對我這張自幼貧窮的嘴來說,它是全然的陌生。而今,這對老夫妻早已離世多年,可在我記憶的版圖上,他們的影像卻標記得如此清晰。
1988年,台北火車站正在拆除重建。當時為了長子的語言學習,我幾乎是天天揹著女兒牽著兒子,從板橋搭火車到中山北路的惠美語言訓練中心上課。下了火車,為了節省走路的時間,往往沿著鐵軌走一小段之後,再拐進鐵道旁的小巷,然後蹲下來把女兒解下,沿途看到什麼,就隨機教牙牙學語的兒子開口說話。
有一次,我隔著一道水泥牆,指著院子裡的一棵枇杷樹,教兒子認識剛結果的枇杷時,院子那扇褪了漆的紅色木門,突然咿呀的打開了。
「你們想吃枇杷喔?枇杷還沒成熟,現在還不能吃,等成熟了我再摘給你們…… 」
一對頭髮幾乎全白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從院子裡走了出來,邊說還邊伸出佈滿皺紋的雙手,試著逗逗我身旁的兩個小孩。可惜,孩子怕生,瞬間嚇得全縮到我的身旁來。
「孩子長得很可愛,我常常看到妳帶著孩子經過這裡…… 」
事隔這麼多年,早已忘了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只知道,經過那次的閒聊之後,每到上下課時間,路過那兒,只要天氣好,幾乎都會看到這對老夫妻坐在院內的藤椅上,對著我們親切的打招呼。而兩個孩子也從一開始的陌生、畏縮,到後來的對著老爺爺和老奶奶露出靦腆的微笑。
有一回,老爺爺還追了出來,手拿兩串纍纍的帶葉枇杷給孩子。
「我一直在等你們,枇杷已經成熟了,還蠻甜的,吃吃看…… 」
「你們先不要走,在這兒等我一下下……」
當我們點頭跟老爺爺道謝的同時,他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要我們站在原地等他。不久,老爺爺手上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塑膠袋走了出來。
「這是柿子餅,很好吃,軟軟的,你們可能沒吃過……」
當天我和孩子就這麼一手枇杷,一手柿子餅,一路隨著火車搖搖晃晃到板橋。老爺爺說對了,不只孩子沒吃過柿子餅,連我也沒見過柿子餅的樣貌。否則,不會把柿子餅上的白色晶霜,誤以為是長了黴菌的過期品。那兩串甜滋滋的枇杷,孩子倒是吃得很開心,至於那袋柿子餅,則被我這位出身貧窮的娘,擱在冰箱,幾天後,才拿出來細細品嚐。
如今,隔著昏黃的天空,望著改建後的新台北火車站,憶起這段溫馨的往事,就像嘴裡嚼著秋藏一季金黃的齒香,感動的淚不禁流了下來。